木匠皇帝15(1 / 2)

內書房裡連淺淺的呼吸音都在群臣磕頭後消失了。

落針可聞的寂靜。

英國公張惟賢被都督府的傳令兵從軍營裡叫回來。他一路馭馬馳騁都在猜測傳他回來是什麼事兒。心裡最擔心的是遼東又起了戰事。匆匆在宮門前下馬,驗明正身後就往乾清宮趕。

初秋的京師,最是怡人的天氣,不太遠的一段路,他居然走到身上發熱了。可到內書房門口的時候,守門的小宦官對他殺雞抹脖子的擠眉弄眼動作,讓他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

然後他聽到那孱弱的少年天子,中氣十足的冷冷斥責,清晰入耳。

“九邊重鎮,已經丟了鐵嶺、撫順了,這是要準備把奴兒乾都司全丟掉不要了嗎?薩爾滸戰敗損兵折將、喪國失土,神宗帝三十年不朝,你們怎麼好意思要把他如曆代宵衣旰食的帝王一樣風光大葬!”

朱由校拍桌。

“他配嗎?他不配!遼東那裡還有幾萬將士暴屍荒野沒有收殮呢。現在要增援遼東的兩萬將士,朝廷連他們的軍餉和軍械都湊不出來,你們就是把朕的皇祖父給風光大葬了,難道就不怕太/祖爺把他從陰間踢回來?先皇倒在女色上,你們怎麼還能昧著良心給他風光大葬?他與國與民有何益處?”

跪著的人聽得心裡直發毛,哪有做孫子、做兒子的這樣直麵譴責祖父、父親的過失,這是大不孝啊。

可是誰也不敢在這時候指責他不孝,他說的都是實話。

李汝華低聲說道:“先帝潛德久彰,甫上任就開內庫支付了九邊的軍餉二百萬兩、罷礦監、停礦稅、起複舊臣,與社稷有功。”

朱由校立即冷笑著反譏道:“那是父債子償罷了。欠了九邊將士的軍餉不該還?還是你們文臣是打算人死帳爛?皇祖父垂拱,你們文臣治理了三十年的天下,一麵指著將士用性命來保疆域平安、保你們高高在上的尊崇榮華,另一麵卻不肯及時支付賣命錢,憑什麼啊?”

定國公隨著文臣跪倒在一邊,埋著腦袋嘴角直抽搐,好懸沒笑出聲音來。

“再有罷礦監是值得稱道的事情麼?你們文臣要是能製定出來合理的榷稅,天子何須用礦監招來罵名?為什麼要停礦稅,難道天下就隻有種田的民戶該繳稅,商人就可以不繳稅了?”

李汝華囁嚅,“陛下,太/祖有言‘曩者奸臣聚斂,稅及纖悉,朕甚恥焉。自今軍民嫁娶喪祭之物,舟車絲布之類,皆勿稅。’”

“□□還把貪汙的官員、叛逆者剝皮添草了,給建奴運輸茶鐵糧食布匹的商人呢?”

張家口走私的事情是遮攔不住的秘密。朱純臣訝異地抬頭飛速地偷窺一眼新君,卻正好與新君的犀利眼神對上,讓他產生了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恐懼,好像被扼住了喉嚨般。

“成國公,你記得歐陽倫是怎麼死的嗎?”新君陰惻惻地問。

朱純臣乾嘎巴嘴發不出聲音來。

除了名義上沒讀書的新君,在場的讀書人都知道歐陽倫是太/祖的親女兒安慶公主的駙馬,因為走私茶葉出境,從中謀取暴利而被斬。

朱由校豎起手掌,“建奴以牛羊肉為主食,並沒有足夠的糧食、茶葉、布匹、鐵器等,為什麼他們能夠源源不斷地得到這些物質的補給?你們說沒有往建奴那邊販賣禁物、走私的商人參與麼?

在張家口走私的商人,他們給建奴輸送的鐵器、刀槍,就砍在參與薩爾滸之戰的將士身上。滿朝的文臣武勳都算上,究竟有多少人參與了在賣命守邊的將士身後動刀槍。

朕查到一個就要剮一個,什麼世襲、什麼士子的名頭都保不住全族人的性命。朕要看看還有誰敢給張家口那些違反朝廷禁令的商人做保護。

朱純臣低下頭去。

在門外聽著的英國公熱血激蕩,是啊,要是邊關的將士有足夠的軍餉,哪裡還會給那些在邊關走私的商人便利呢?

他這想法要是敢現在說到新君麵前,新君會啐他一臉的。

“沒得到軍餉的是底層的士卒,那些握有通關便利的軍將,早就賺得盆滿缽滿了。”

“所以,不僅要關閉張家口,而且不論商人販賣什麼都不能再免稅。因為商人享受了農人稅賦支撐起來的邊防、享受了大明將士帶給他的安寧、享受了出徭役的農人修建的道路、享受了州官縣令讓大明境內安然有序的付出。商人獲得了暴利而不征稅,與種地農戶相較,天理何在?他們不納稅,憑什麼啊?”

憑什麼呢?跪下的人都不說話。英國公立在門外,在心裡悄悄說:憑他們都分潤到好處了唄。

可是跪著的文官,從新君的話裡聽出來要重收榷稅的可能。

“陛下,才罷黜了礦監榷稅,這不能就立即重開呀。”

李汝華的話換來其他人的附和。

“朕沒有說立即開榷稅。你們都起來,現在跪朕有什麼用。九邊的將士等著援軍、九邊的百姓等著朝廷發兵,你們都起來做點有用的事情。”

沒人起來。

不是立即開榷稅,那就是以後還是要開了?幾部尚書不用交換意見,就不約而同地想在今天掐滅新君重開榷稅的打算。

“還請陛下應諾不再開榷稅。”

朱由校氣得直拍禦案,“你們是不是覺得一跪可以解決了所有事情了?是不是覺得不開榷稅就可以國太民安了?

垂拱而治,朝廷把事情都交給你們文官來治理了,治理到現在就是一問三不知。太倉庫沒有支付將士的軍餉、軍械,你們還有臉領朝廷的俸祿啊!”

這一下有反應了。

垂頭跪著的人開始陸續磕頭說話,“臣願引咎辭職。”

朱由校暴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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