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大典是吝嗇點兒還是浪費一點兒好呢?
朱由校陷入沉思中。
從王安受傷,劉時敏就被天子點到身邊伺候。他現在是一個人乾著三人的活,他自己那份秉筆太監的、天子啟蒙先生的、還有王安東廠的廠督那份。
他在禦案側麵的小桌上,埋頭處理內閣那邊送過來的票擬,屏聲斂氣怕驚擾了沉思中的天子。不知不覺中劉時敏把內閣送上來的厚厚幾疊子的票擬都做了批紅,按照天子的要求,分門彆類地放置在不同的文件盒子裡。然後到了他例行發愁的時候了。他在心裡歎氣,自己該怎麼和時不時就“文盲”的皇爺說清楚、那些不想看的這些奏折呢。
抬頭他就發現天子還是那一個姿勢沒變,難道是一動不動地坐了小半天?
禦案上放著禮部已經送來一天的登基大典方案,一月前光宗登基才使用過的。從送到乾清宮,朱由校就坐在那裡盯著看,好像能從字裡看出花。
劉時敏站起身抖抖衣袖,弄出來一些細碎的聲音,以圖在不驚著天子的情況下引起注意。然後發現他的皇爺在打坐呢,根本就沒看禮部送上來的登基大典流程。
禮部還等著用印呢。
這可真是要愁死人了。
內閣早早就專程把禮部的這個折子送了過來。考慮的就是天子可能會看,因為這屬於“有用”的折子。
劉時敏端著文件盒子,躡手躡腳走到禦案前,把文件盒子一個個按著天子喜歡看的順序擺好。擺完了抬頭,發現天子在盯著他看。
“皇爺,臣把內閣今天轉過來的折子都批過了。現在讀一遍嗎?”
“不用,你打發人去請孫如遊來。”
“是。”
劉時敏束手躬身行禮,慢慢倒退了幾步後,轉身吩咐小宦官去禮部請人。
孫如遊一直在等著內閣的回信,後天就要舉行登基大典了。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新君不像他爹那麼好說話,禮部說什麼就是什麼。
他不知望著老天祈禱了多少回,就盼著小皇帝能夠乖乖地按著流程走一遍。
等他看到乾清宮來請他的小宦官,心裡的一塊石頭終於落地了。看,新君到底還是有反對意見了。
孫如遊聽完小皇帝的要求,堵得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隻得耐下性子相勸:“陛下,戶部就是再缺銀子,陛下登基大典的銀子他們不敢少,陛下大婚的銀子他們得準備出來。必須要祭天,走完所有的流程,才能說依禮承繼了皇位。”
朱由校一邊聽一邊點頭,好像是同意了孫尚書的解釋,但他一開口,孫如遊就知道這事兒難辦了。
“孫尚書,這個流程太繁瑣了,朕要是不按著這個做,有誰敢說朕這個皇帝是假的嗎?”
孫如遊要撓牆了,新君這是像了神宗啊,專門唱對台戲的。
“朕想這樣,把這些都劃掉,祭文就這樣寫:朱由校成為大明新君,將努力維護大明的子民和疆域。”
孫如遊搖頭搓手急得不得了,“陛下,這祭文是有固定的格式,要感謝天地的,曆來都是這樣寫的啊。像□□登基的時候,說的還更謙虛呢。”
朱由校搖著腦袋堅決不肯。
“按你這麼說,要是明年地動了,後年旱災蝗災洪水了,就是老天在警示當皇帝的不合格了。這對朕不公平。不行。”
孫如遊都想伸手去捂新君的嘴巴了,怎麼可以這樣說話呢?!想起自己小孫子說話不討喜的時候,想呸幾口又不敢。
“陛下,你可不能這麼說的。萬一成真了可怎麼好。”
“朕悄悄與你說啊,明年真的有地動的。這登基祭天的花銷太大了,不如拿去賑濟淮北的災民。”
“陛下,若是明年會地動,”孫如遊想抽自己嘴巴了,怎麼就給新君帶跑題。“咱們更得好好祭天了。不然明年會說是陛下祭天不虔誠引發的。”
“那總好過說朕不該繼承皇位啊。孫卿啊,太倉真的是沒錢了,內帑金也發的差不多了。朕想在年前把宮裡的內監和宮女子放出去大半,宮裡人太多了,真的養不起了。”
孫如遊猜測是因為撤回了礦監、停了榷稅,內庫少了進項。他才不信內帑就沒了銀子,很可能是新君為了重開榷稅找借口呢。
還是銀子惹的禍。
君臣為祭天的開銷扯到要放宮女子出宮,把宦官送一部分去淨軍或者是皇陵,替換首領的軍卒回來去遼東。孫如遊知道自己不同意新君的主張,怕是會有更多的事情。
千不該萬不該他說了一句,“陛下,臣聽說福王府被抄,彆說祭天的銀子了,就是你明年大婚的銀子也夠啊。”
朱由校的臉立即板住。
“福王不該得的家財,抄了也是充九邊的軍資。但是淮北的賑災刻不容緩,就把為登基大典預備的銀子拿去賑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