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廷弼和周永春聽完以後,心潮澎湃,激動得不能自抑。
熊廷弼呐呐自語:“新君!新君是把朝廷大事放在頭裡了。”
周永春興奮中夾著悵然,他悄悄抹去眼角的淚滴,黯然說道:“飛白兄,可惜我不能與你並肩、協助你將遼土收回了。”
熊廷弼伸出大手握住周永春的胳膊,瘦骨嶙峋的指節、突兀顯現在手背的青筋,讓人不敢相信他是文官,不敢相信他們這四人其實隻相差了五六歲。
“孟泰,節哀。自古忠孝難兩全。若是新君批複了你回鄉守製,我也希望你早去早回。戰時武將隻有百日的孝期。”
周永春黯然搖頭,他既想回鄉為母親守孝,又想留在遼東為熊廷弼做堅實的支撐。但他明白自己是巡撫是文官,就是兼了遼東副經略,也仍然是文官。
楊漣與周永春同在六科做給事中十年,雖不是莫逆之交但也有同僚之誼。他出言相勸周永春。
“孟泰兄,若是天子考慮到遼東的穩定,需要你繼續留任巡撫而奪情,你也是為國儘忠,與孝道上並無不妥,想來仙逝的伯母也會理解你的。”
周永春看向楊漣,“文儒,你是顧命大臣,我知你見新君比較多。你是說天子會奪情嗎?”
楊漣見周永春情緒複雜,隻好繼續勸慰他。
“飛白兄說的有道理的。現遼東之地離不開你們兩位攜手,若是奪情也是非常可能出現之事。”楊漣說完這話,見周永春麵色不愉,隻好給他一記重擊。
“雖說百行孝為先,但是新君因國事所累,竟然不得一日在先帝靈前、全心為先帝守靈的。”
周永春聽楊漣這麼說,訕訕道:“是我狹隘了。謝謝文儒相勸。母親領有朝廷誥命,若我不能回鄉守製,她也會理解我為國儘忠的迫不得已。”
眾人說著話,熊廷弼麾下的書記官進來稟報,說是天子賜來的物品已經點收完畢。問熊廷弼晚膳安排。眾將都等著要分潤天子賜予他的美酒。
熊廷弼大手一揮,“晚上大家一起喝,那酒可要給我收好了,今天每人隻有一碗嘗嘗味道,什麼時候收複了遼東失土,什麼時候開懷暢飲。”
那書記官原以為熊廷弼最多能拿出一壇兩壇的禦賜美酒,這一人一碗可是三壇酒都不夠。故而高興地應了一聲“遵命”,興衝衝地告退。
熊廷弼轉過頭對楊、左二人說:“你們要是不急著回京,就在沈陽多停留幾日,跟著大軍去撫順轉轉,給建奴一個厲害瞧瞧。”
周永春笑著說:“飛白兄,你莫誑文儒和共之了。要去撫順容易,可是天子的意思是要咱們守住現有的遼東之土。”
熊廷弼搖頭,“守土是重要。去年老夫過來就采取守勢,也是無奈之舉。這一年的勤儉努力,為的就是把縮回來的拳頭再打回去。”
他越說越興奮,站起來說道:“走,我帶你們去軍營看看去。”
周永春攔他,“文儒和共之長途跋涉,總要休息兩天才好去軍營。”
熊廷弼不在意地說:“他倆不會這麼嬌氣的。我們中午就在軍營用膳,晚上一起喝酒。”
楊漣和左光鬥對周永春笑笑,算是感謝他的好意,然後跟著熊廷弼往軍營去。
熊廷弼大概是因為天子賞賜的麒麟服高興,或許也可能是楊漣和左光鬥入了他的眼。他帶著楊、左還有同來的禁軍護衛千戶,去看那些經過他一年訓練的軍卒、準備的軍械等等。邊看邊給他們做解釋。
“我現在征集了十五萬軍卒(實際是十三萬),目前在沈陽有四萬餘眾,逢集有三萬餘。等我把撫順打下來以後,我要在靉陽、清河、撫順、柴河三岔河間這幾處,每路各放三萬人,形成一個能攻能守的戰區,各路之間能夠相互策應。然後每路組織馬軍,消滅建奴和蒙古過來擾邊打草穀的零星小隊。等明年的農忙時節,令各路如同海浪一般地迭進戰法,乾擾建奴的春耕,讓他們陷入秋天顆粒無收的困境。等明年的這時候就可以四路同時、或三路牽製一路進征,一舉收複失土,使遼東回到十年前老夫做巡撫的時候。”
楊漣大讚,“飛白兄,陛下若是得知你有這樣的籌劃,定會大加讚賞。”
左光鬥也大讚熊廷弼,“飛白兄,若是你一直在遼東,哪裡需藥去年的薩爾滸之戰。”
左光鬥的話撓到熊廷弼心裡的最癢癢之處。
他冷哼一聲,“哼!那些屍位素餐、慣在雞子裡挑骨頭的,平日裡說嘴能耐,一朝有點兒小權利就不知廉恥地索賄。我也不瞞你們二位,上個月姚宗文過來的時候,不顧我們同為禦史的情分,也不管這一年我在遼東收拾殘局、備戰的緊張忙碌,言外之意竟是責怪我沒能為他的起複使力。居然借著他是來考察遼東的戶科給事中的權利,暗示我。我呸!
老夫那二百萬的銀子是兵餉,是遼東收複失土的鐵箭、火箭,是戰車、是火炮。沒一兩銀子是能夠給他拿去裝私人荷包的。”
楊漣和左光鬥驚駭,怪不得姚宗文糾合了那麼多人一餘力地地彈劾熊廷弼,一幅非要拉熊廷弼下馬不可的架勢,原來是索賄不成惱羞成怒了。
左光鬥歎息:“這樣的小人,居然是禦史出身。”
楊漣則道:“他還補到科道為給事中了。”臉上表情、言中之意皆是深以與其為同僚而羞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