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陽城牆的北麵這一段上,數十門火炮正在交替轟鳴,震得腳下的城牆都在顫抖。王安略有些激動地跟在熊廷弼的後麵到城垛去觀看戰況。
就見離城不太遠的地方,炮彈所到之處,爆炸後帶起橫飛的肢體。那血肉橫飛、落在白雪上的景象,襯得城下仿佛如人間煉獄,看得王安兩股戰戰。
熊廷弼看了一會兒地對賀世賢說:“停一半的火炮。不然咱們支持不到明年建奴撤軍。”
賀世賢立即傳命令下去。
減了一半的火炮後,建奴派出來攻城的步卒,立即就有不少靠近了城牆的。這些人接近城牆後就把衣服兜的泥土傾倒了,然後迅速往回跑。
熊廷弼指著城下衝鋒在前麵的軍卒道:“王內相,你看這些人,都是遼地被俘虜過去的百姓。建奴驅趕他們來消耗我們的□□、箭矢,這攻城的手法與蒙古人滅南宋的時候何其相像。”
王安點點頭。蒙元侵宋的時候,就是驅使漢民堆土,等到了與城牆一樣的高度,那些在馬背上長大、騎射功夫遠超漢族的蒙元軍卒,憑借比漢人更強的箭術去射殺守城的宋卒。
那些守城的軍卒先是舍不得射殺堆土的漢民,然後在失去了城牆居高臨下的優勢後,很快就被蒙元的箭矢壓得抬不起頭。蒙元再驅趕漢民先登城……一座座有著堅實高厚城牆護衛的城市,不知道有多少就是這樣被蒙元攻破,然後淪為蒙元燒殺奸擄樂園的。
熊廷弼指著那些奔忙不休的漢人道:“老夫若是憐惜了他們這幾萬人,城裡將士和百姓就要遭殃。失去沈陽的防護,遼陽也保不住,他們這幾萬人就是整個遼東的掘墓人。老夫若是對他們有憐憫之心,就是助遼東變成建奴的天下。讓遼東這片熱土上的幾百萬遼民,成為努/爾哈赤的新奴隸。”
熊廷弼說罷伸手要來一張勁弓,拉弓搭箭,就見弓開似滿月、箭走似流星,立即就射中一倒完土、往回奔跑的漢人背部。王安看著倒地的漢人在掙紮、扭動,心裡突然覺得有些不舒服。
熊廷弼又射出幾箭,每箭都是正對著往回跑的漢民。箭箭不落空。他抽空瞥了一眼抓住城垛的王安,略帶些譏諷地問道:“王內相可是不敢看了?”
王安立即搖頭表明自己的態度。然後突然覺得不說幾句,可能熊廷弼會誤會自己。便趕緊補充道:“經略見地極是。這些人為自己的能夠苟活,不顧城裡的同胞,該殺!若是咱家有經略這樣的箭法,定也要一箭一個,殺儘這些狼心狗肺、出賣同胞的人。”
熊廷弼得到王安的認同,高興起來。他吩咐賀世賢說:“再減一半的火炮,調□□手對著往回跑的人射擊。要射的好的,頂風費力,彆浪費了老夫的箭矢。”
賀世賢立即叫了□□手上城牆,對著地下兜土後往回跑的漢民拉弓,基本箭箭不見落空。小半個時辰後,再也沒有敢靠近城牆的漢民了。
督陣的建奴將軍斬殺了幾個漢民後,那些漢人勉勉強強地往前跑幾步,然後就一邊往回退一邊倒土。
熊廷弼也不管是不是迎著北風,哈哈大笑道:“都是怕死鬼。”
王安點頭,這是考驗守城將領的心智呢。稍微有點兒心軟,等雲梯立起來,這些漢民登上城牆,就是宋元曆史的再現了。
被熊廷弼斥為說了糊塗話的那人,就是留都的戶部尚書汪應蛟,在京師和南京兩個六部官員合並後,到戶部任侍郎。
對於有兩個六部官員的設置,朱由校不知道該怎麼說朱棣。遷都就遷都唄,非要在南京再留一個預備役的準備。準備隨時再回去?難道光是皇帝回去,把京師的六部官員都扔下嗎?而且多一個人就要多掏一份薪俸,這要是給朱元璋知道兒子要多發一半的俸祿,還不得心疼得再死一次?
簡直是不孝。
不過也虧得神宗皇帝怠政,缺人也不補,南京在職的官員也不是滿崗滿員,不然裁撤一半下去,真的會讓吏部很難做的呢。
兩京官員合為一體的消息,在禮部正式發文給南京後,很快就傳遍了朝野。那些已經在光宗時候就接到朝廷起複令的前官員,除了像**星離京師近立即到位的、在途中中,還有一部分按著既往的慣例,一麵在家鄉父老羨慕惋惜的神色裡,堅決地表達著自己絕不再去朝廷就職的心願。另一麵還在等著朝廷再下第二次、第三次的起複令,以擺足不是自己要當官、而是朝廷離不開自己、是再三催促的、不容人推辭的天子征召、才“勉強”回京師的,聽說留都的官員合到京師六部的消息,也顧不得在家鄉矜持地擺架子、等著朝廷再三催促了,急匆匆地在臘月裡趕到京師。
先到吏部報個到,然後再親朋好友走一圈。可是吏部新出台的政策對前官員猶如晴天霹靂,來一個報到的,填表的時候就打傻一個。
吏部迎接他們的是板著臉、不接受任何宴請和“意思”的考功清吏司主事薛三省。就是那批在光宗登基後接到起複令、卻在光宗的兒子登基大典後趕到京師的,也發現了再就業的崗位,選擇的餘地不怎麼樣。
首先空缺的職位要先安排從留都、中都過來的在職官員,然後才輪到他們。讓每個人都在惋惜,果然是離開朝堂久了,跟不上京師的變化了。
這變化就是薛三省對每一個到吏部報到的前官員,都會遞上一式三份的表格,讓他們填寫清楚進學前的家產(主要是耕地)、進學後有沒有接受獻田、有沒有接受投靠的人戶。
如果有的話,請補足該交給朝廷的那份賦稅、免掉的人頭稅、投靠人口替代徭役的銀錢。然後再說工作崗位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