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可忍孰不可忍?
依方從哲所知道的江南士子的秉性, 尤其是東林黨人好議論朝政、喜針砭時弊、無事都要揪著以前幾十年的事情, 反過來調過去地抨擊內閣。不論忍不忍的, 他們都很可能會借此生事。
神宗、光宗相繼薨逝,朝綱、朝政忌大改大變,還是應以穩妥為上策。
“陛下,突然廢黜天下所有士人的免賦稅優待,這個自古到今就有的規矩, 老臣擔心江南士子的唇舌, 萬一影響到陛下的名聲呢, ”
方從哲猶豫了再猶豫, 還是采取站在為新君考慮的角度說了這話。
一旦“三什稅一”成為定例,豈不是致仕的官員也沒有免稅的待遇了?自家兒子是個提不起來的、也管教不好的, 本來得了恩蔭也被消了官籍。
方從哲肯連著兩年為姚宗文上薦書,未免沒有為兒子多留存一點兒的打算。
“再則老臣擔心他們攛弄藩王謀反啊。”
方從哲憂心忡忡的樣子,讓英國公不得不及時表態。
“方首輔, 藩王現在可不是洪武年間的時候了。”
崔景榮則說:“陛下, 臣建議將藩王府的護衛編入五軍都督府,去年遼東損失了幾萬軍卒,尚未來得及補充缺額。要是親王郡王府要護衛,可以從淨軍中調撥。”
孫如遊內心是不想新君名聲受損,他開口建議。
“不如在邸報上先放風聲說各地要清丈耕田、凡查到隱田隱戶者, 俱除爵、除官籍和功名。留點時間予士子算是先禮後兵, 最後處置他們也是依律例。”
黃克纘說道:“陛下, 依老臣陋見, 律法早有禁做隱田隱戶紙勾當的。查出隱田隱戶,那就是該立即處理的事情。老臣建議將停止耕地過戶、與各州府郡縣的核查丈量耕地政令一起下發。凡是有功名、官籍、封爵者,查到隱田就該削了功名、官籍、封爵,才是這一次清丈的目的。”
去年沒銀子支付遼東糧餉的窘迫,猶如昨日之事還曆曆在眾人的心頭縈繞著。大家見新君肯從內廷和宗室先進行大幅削減,生怕新君反悔,一時間也顧不得個人的利益可能有所損失。紛紛說出自己的意見,支持新君立即采取行動。
就是六科都給事中們也持不及時上交隱田、補足賦稅就除爵除功名的態度。
太倉的空虛、長平倉的空轉,逼得所有重臣都改變了昔日的一些堅持和矜持。
等到朱由校提議將南京六部撤並到京師,在遭遇了微弱的反對以後,還是全員通過了撤並。中都的留守官員也裁並到京師,重新分給各部。
因為在場的人都知道,沒了免稅沒了隱田,所有人明麵上的收入都來自官員的薪俸、自家已有田地和少量的商鋪。但不論是官員還是冗員,人越少分享薪俸總數的就越少。
這樣大的變革,涉及的事情太多,戶部的工作量將會非常大。朱由校令都察院與戶部聯手,一起完成清丈耕田、隱田的稽查。
尤其是隱田的稽查、隱田累計流失的賦稅追討,更是重中之重,誰都知道能支撐朝廷到明年秋稅的就靠這個了。
起更了,朱由校看著上了七十的老臣提議道:“今天就到這裡吧。明天辰時再繼續商議。”
眾臣興奮之後也疲憊不堪,唯有黃克纘興奮地問:“陛下,如果太倉寬裕,可否再造一些火炮?”
“可。”
這是朱由校求之不得的事情。
踏著月色回到英國公府的張惟賢,想到自家的功勳田以後要繳納賦稅、想到自家隱田的大概數量,歎口氣去內院與妻子商量。
還是要趁著戶部還沒有開查,把那些耕田先上繳到皇上那兒才穩妥。祖宗好不容易得來的爵位,不能在自己的手上斷了傳承。
真是剜心一般地舍不得呢。
英國公與妻子說此事,英國公夫人聽說要將這些年多得的錢糧都折算成銀子,連忙說道:“這可不是一天兩天就能算得清楚的一筆賬。”
張嫣在一邊就勸她道:“母親,父親明兒個再議事前的時候,就把田冊和銀兩上繳了,這在天子眼裡就是頭一份的忠臣。咱們英國公府隻要矗在京師,京裡其它有爵位的人家,就得看著咱們的眼色行事,這也是天子得容英國公府存在的理由。若是觀望到最後,有彆的勳貴出頭了,天子可就要再殺猴駭雞了。”
英國公聽女兒這麼說,心裡非常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