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文龍的猶豫了很久, 才對文氏說:“張大人嫁女、秦夫人娶媳婦, 城裡差點翻天了。現在花點兒銀子,倒是可以把承鬥送出去。就是難在從這裡到山海關這段路。我前兒與來宣旨的禁軍護衛閒聊, 說是從遼陽往南百裡的驛站都撤了。百姓也是就近來遼陽或是去衛所,百裡內荒無人煙。”
文氏就不由得把兒子摟得更緊了。
成人一天趕百裡的路還感到艱難呢,這麼小的孩子、在這樣的開始數九的天氣裡出門, 她實在是放心不下。
可把孩子留在遼陽,她更不放心了。
“老爺, 都怪我舍不得,承鬥早就該送去姐姐那裡了。”
毛文龍伸手拍拍文氏單薄的肩膀, 把困得有些發蔫的兒子抱起來。
“彆說你舍不得, 我還舍不得呢。每天輪值回來看到承鬥, 我這什麼疲累都沒有了。趕緊讓婆子打點兒熱水來,給孩子擦擦手臉, 沒看承鬥困得都睜不開眼睛了。”
文氏趕緊去吩咐婆子端水,然後自己摘了腕上的鐲子,擰了熱毛巾給兒子擦臉擦手。
毛文龍現在是守備。他出生於萬曆四年。其祖父原是在陝西經營官鹽的商人,後來因為生意需要,遷到了杭州。他父親棄商從文,納捐為監。憑借鹽商的富奢,得以娶到杭州望族之首的沈氏女。
毛家的財勢與沈家的才氣結合, 各得所需兩全其美。毛文龍的父親開始與沈氏親弟沈光祚一起讀書。但天有不測風雲, 毛文龍在九歲喪父, 母親隻好帶著他們兄弟依附母家的親弟沈光祚居住。沈光祚也把這幾個外甥當成自己的親子教養。可是毛文龍雖是跟著舅舅讀書, 喜好的卻是兵書,對四書五經始終是勉強對付。沈光祚明白他在舉業上是沒可能有出息,隻好延請名師教導他武藝。
但隨著沈光祚在萬曆二十三年(1589)杏榜高中,踏入仕途,毛文龍在杭州無人拘管,文不成武不就地荒廢時日,並因誌向遠大、但仕途無望就無意娶親。轉折發生在萬曆三十三年的時候,毛文龍被祖父做主過繼給在遼東鞍山做生意的伯父為嗣子。
沈氏舍不得長子,可是另兩個兒子都成家立業有子,比較之下就隻好舍了躍躍欲試、想去遼東闖出名堂的長子。
毛文龍北上的時候,沈光祚已經是刑部的主事了。他知道外甥的思想是成為將軍建功立業,就推薦外甥去了李成梁的帳下。當時遼東的局勢已經開始緊張,努/爾哈赤不斷地擴大勢力,李成梁英雄暮年隻能回避努/爾哈赤的鋒芒。這期間毛文龍跟著李家諸兄弟和家將,踏遍了遼東能去之地,還在遼東的武舉中得了第六名,成為百戶。
之後在沈光祚的運作下,他很快升為千總。到萬曆三十三年(1608)了,他升為靉陽守備。然後由母親做主娶了山西士族出生的張氏。遺憾的是張氏不能生育,幾年後張氏做主給他在遼陽納了一妾文氏,生了一子毛承鬥。薩爾滸之戰後,張氏想要帶走毛文龍的唯一的兒子去杭州。可是文氏怎麼都舍不得,毛文龍也不支持她,隻好放下了這念頭。
毛文龍鎮守的靉陽鎮朔關是大明遼東長城的第一關。毛文龍的靉陽守備是個實打實的有實力的武官。他的麾下有十二個城堡、三千多名將士。正月的時候,熊廷弼到鎮朔關視防務,正遇到努爾哈赤進攻靉陽、寬甸等地。
熊廷弼手中沒有足夠的兵力,隻能勉強分兵去加強各地的防禦。
五月的時候,□□哈赤先是派出大貝勒代善進攻毛文龍管轄的區域,毛文龍向熊廷弼求增援,熊廷弼卻無兵可派。
毛文龍無法就隻好帶著有限的兵力與代善抗爭。最後還是被代善攻克了六個堡壘,又被努/爾哈赤增派的數千精兵偷襲了鎮朔關,損失不少的牲畜和人口。
十月,熊廷弼派人通知毛文龍帶著殘餘將士、百姓退回沈陽。毛文龍滿心的不甘願,他不想撤離鎮朔關。
周永春派去的人卻告訴他:“毛將軍,晉商被皇帝連窩端了。建奴今冬從張家口得不到糧食等補給,必然還會再度向靉陽用兵。經略那邊為了守住沈陽和遼陽,是沒有兵力派給你的。你認為你這幾千人,能守住靉陽到寬甸這一大片嗎?還是你想給建奴送糧草、周濟他們過冬?”
毛文龍不用想也知道結果。要是不給他再撥萬八千的軍卒,他無法守住靉陽這裡。隻要他不是想找死、不是想獨自麵對冬天為尋食物而拚命的建奴,他隻有服從地領著軍卒和百姓回到沈陽這一條路。在沈陽耽擱了幾天,又把他撥到遼陽。
遼陽就遼陽吧。正好愛妾和兒子之前被他送去了遼陽。
可是遼陽駐軍對自己帶來的軍卒,總是以那種防備的眼光相看,這讓毛文龍非常地不舒服。等到寧完我和馬國柱的事發,毛文龍覺得自己硬生生地在臘八的大冷天,被嚇出來一身的白毛汗。
這倆禍害要是得手了,建奴就會得了遼陽城,他毛文龍絕對會被努/爾哈赤活剮了。在他手裡斃命的女真人可不是個位數了。
毛文龍不支持文氏的主張,文氏悔得睡不著。她在大炕上翻來覆去,毛文龍也被攪合的無法安睡,隻得對文氏說:“我明兒問問欽差,看看他肯不肯把承鬥帶去京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