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一句話卻是說的很順溜,沒有一點點的結巴,也不知道是不是靜姝的錯覺,總覺得他原本有些呆滯的目光也變得有神采了起來。
“二哥哥太客氣了。”靜姝看了一眼他帶來的荷包,做工精美,想來是邱姨娘花費了不少心思做的:“替我謝謝姨娘,姨娘身體可好?改日有空我再去探望姨娘。”
邱姨娘是當初何氏的陪嫁丫鬟,容貌到也清秀,但大約是因為看見她總會想起何氏的緣故,宋廷u很少去她那裡。好在宋家這樣的門戶,並不會苛待了姨娘,在府上安穩度日是沒問題的。
“姨娘一切都好,多謝四妹妹記掛。”宋景坤回了一句,看見有小丫鬟從廳中出來,低頭清了清嗓子道:“四妹妹保重,我先走了。”
靜姝看著宋景坤離開的背影,剛才分明挺拔的脊背似乎有佝僂了起來,一路從垂花門出去。對於這個長兄,靜姝也隻有儘人事、聽天命了。
她這廂正打算回房,忽然身後又有人叫住了自己。
靜姝回頭,看見宋景行也從正廳出來了。方才大家都散去的時候,宋老太爺留了他說話,此時大概話已經說完了。
靜姝朝著宋景行福了福身子,正想開口請安,那人卻先開口道:“有人向四妹妹道謝了,那四妹妹是不是也該謝謝我?”
靜姝臉頰微微泛紅,想了想問道:“不知大堂兄想要什麼謝禮?”
宋景行的視線從小丫鬟手上的荷包上一閃而過,似笑非笑道:“我也缺幾個裝銀子的荷包。”
靜姝有些為難,這荷包是邱姨娘所贈,她自然不能隨手就送人,靜姝正不知道如何是好,宋景行卻開先開口道:“四妹妹有空的時候,替我做幾個便好。”
靜姝兩輩子都沒有給人做過荷包,可宋景行都開口了,她也不好一口就回絕了,自家兄妹之間互贈荷包,這倒也沒有什麼關係,大房唯一的庶女已經出閣了,想來除了丫鬟,也確實沒人替宋景行做這些散碎的東西。
靜姝擰了擰眉心,點頭道:“那我有空時候再給大堂兄做吧,不過我針線活不好,大堂兄可彆嫌棄。”靜姝的話還沒說完,宋景行已經走到了門口,聽她這麼說,隻回頭道:“你自己做的就成。”
******
從鴻福堂出來,宋景坤卻沒有回外院,而是去了邱姨娘住的棠梨院。
棠梨院離正院很遠,在一個偏遠的角落,靠近大房的住處,宋景坤進了棠梨院就直起了後背,門口沒有服侍的小丫鬟,他自己挽起簾子進去,看見邱姨娘正坐在窗前的大炕上做針線。
“姨娘,東西已經給四妹妹了。”宋景坤在邱姨娘對麵的炕上坐了下來,方才木訥的神色忽然就不見了,眼前坐著的,是一個神采奕奕的少年郎。
邱姨娘抬起頭看著他,蹙了蹙眉心道:“聽說你昨日跟著你大堂兄去玉山書院了?你怎麼去那種地方?”她停下了手裡的針線活,從茶幾上捧了一個手爐遞給宋景坤道:“你不該去那兒的,要是讓那人知道,以後更是要盯著你了。”
宋景坤接過了手爐,看著上頭包裹手爐的舊緞子,低頭道:“姨娘,我已經長大了,能保護好自己,將來若是再能中個舉人,祖父也會對我刮目相看的,姨娘為什麼非要我縮著脖子做人呢!”
邱姨娘的臉色都變了,她推開窗戶往外頭看了一眼,四下裡靜悄悄的,這才開口道:“你還不知道她的厲害嘛,你難道忘了,小時候你在井邊玩耍,有人差點兒把你推到井裡的事情嗎?”那件事已經過去了七八年,可邱姨娘一想起來,便覺得後怕,那時候她沒有看見那丫鬟的模樣,卻瞧見了卡在井裡的宋景坤。
若不是那時候宋景坤有些少年肥,那井口太窄,那天他就已經掉下井去了。
邱姨娘連她們會找的理由都想好了:二少爺貪玩,自己爬到了井口,掉了下去……邱姨娘臉上落下淚來,拉著宋景坤的手道:“什麼功名、什麼榮耀,我隻要你好好的活著,將來娶個媳婦,從這家裡分出去,那時候才是你光明正大做人的時候。”
宋景坤原本有些光亮的臉上又漸漸的黯淡了下去,他聽著邱姨娘的話,眉心越來越緊,最後道:“那四妹妹怎麼辦?她待我這樣好,一心想著幫我,如今這個家裡,她已經沒有可仰仗的人了,我是他的兄長……”
邱姨娘歎了一口氣,捏了捏掌心的帕子,咬牙道:“她是你父親嫡出的長女,老太太、老太爺自然會把她放在心上的,我隻有你這麼一個兒子,你可千萬聽我的話,彆讓那人看穿了你!”
宋景坤麵色平靜的聽邱姨娘說完,攏在袖中的拳頭緊了緊,抬起頭來問邱姨娘道:“姨娘,你為什麼認定了當年害我的人一定是她呢?我見她平常看上去很溫婉的模樣,姨娘你是不是知道什麼事情……”
他的話還沒說完,邱姨娘忽然一把按住了他的唇瓣,朝著他搖了搖頭,卻是什麼話也沒有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