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姝倒是不在乎這個,這樣的疤痕,少說也要一年半載才能消掉,時間總會把一切都磨平的。
她見宋靜妍吃的嘴角都是渣子,隻伸手替她擦了擦,卻外頭忽然有人挽了簾子進來。
靜姝抬起頭,看見紫蘇欲言又止的站在兩人跟前。
“怎麼了?”靜姝開口問道。
“姑娘……”紫蘇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道:“方才送沈姑娘去雲貴的兩個婆子和一個車夫回來了,說……說在太行山遇上了山匪,沈姑娘被搶了去,他們在山下守了兩三天,看見那些人把沈姑娘的屍首丟了出來。”
宋靜妍手裡的雲豆酥都嚇掉了。
靜姝也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情,沈雲薇雖然可惡,但就這樣死了,難免還是讓人唏噓不已。
“那……那他們……”
靜姝一時有些語無倫次,紫蘇就回道:“他們在當地找個一個地方,把沈姑娘埋了,這才回來的,身上帶著的盤纏也都用來給沈姑娘辦後世了。”
靜姝心裡卻不知道是什麼滋味,明明她對沈雲薇應該是恨之入骨的,可聽說了她的死訊,卻還是免不了為她感到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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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便是靜姝出閣的日子了,晚飯是在鴻福堂用的,才吃過了,宋老太太便囑咐靜姝早些回房休息,明兒五更天就要起身梳妝。
靜姝從鴻福堂出來,外麵才剛剛掌燈,水玉色的燈籠上貼著大紅的喜字,把抄手遊廊照的透亮的。
尤氏被關在宋家西北角的一個小雜院中,門上也貼著兩個赤紅的喜字。
宋廷u原本是打算把她送到通州老家去的,但她這幾日病的連床都下不了,這事情也就耽擱了下來。
院子裡連個人影也沒有,負責看管她的婆子也不知道跑哪裡偷懶去了。
以前尤氏身為宋家主母,身邊圍著無數的丫鬟婆子,此時卻連個服侍的人都沒有。
“在門口等我。”靜姝在廡廊下停了下來,轉身吩咐跟著她的丫鬟。
丫鬟應諾,上前推開了門讓靜姝進去,便在門外守著。
屋子裡黑漆麻烏,連一盞油燈也沒有,尤氏躺在一張鋪著舊棉被的炕上,裡麵沒有生火,冷的冰窖一樣。
尤氏聽見推門的聲音,隻當是看管她的婆子回來了,□□了一聲道:“死到哪裡去了,還不快給我倒杯水來……”
她睜開眼睛,臉上卻頓時沒了表情,如石像一般看著靜姝。
靜姝也看著她,在她心中,尤氏一直是端莊中透著幾分嬌媚的,用宋老太太的話說,就是有些小家子氣,但通常男人是最吃這一套的。
他們希望自己的妻子既能端莊賢惠,又能跟小妾一樣姿色過人,嬌媚婉轉。
尤氏就是這樣的人。
可現在的她,卻看不出從前的半分,枯草一樣的長發蓋住了她蒼白的臉,尤氏忽然警覺了起來,從炕上勉強坐起來,乾枯的唇瓣翕合著,開口道:“你來做什麼。”
“我來看看你。”靜姝的聲音卻很溫和。
尤氏隻冷笑道:“你來看我的笑話!”她很努力的大聲說道,臉上的神色都變的冷傲,仿佛要找回從前自己宋家主母的氣場,但越是這樣,卻越是讓人覺得有些可笑。
靜姝看著她表演,看著她把自己淩亂的頭發捋到腦後,露出冷白的額頭,她鬢邊的頭發竟已花白。
“沈姐姐死了。”靜姝收回了視線,看著隔扇外的夜色,淡淡的開口。
“你說什麼……”尤氏尖叫了一聲,靜姝隻聽她的聲音,都能想象出她此時的竭斯底裡。
“她死了。”靜姝的視線終於又落在了尤氏的身上,她看見她滿麵淚光,身子不住的顫抖著,哭到幾近窒息。
過了良久,哭聲終於停了下來,尤氏忽然抬起頭,看著靜姝道:“你為什麼要來告訴我這些,你為什麼……要讓我知道……”
“因為當年……我失去母親時,大約也是這樣的心情。”靜姝看著她,眼眶泛紅,緩緩道:“你知道嗎?我曾經……真的以為,你是一個很好的繼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