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國的事情,先彆告訴懿安。”宛如一道驚雷在秦懿安的耳畔炸醒。他的眼前一片刺目的白。
過於急促的呼吸讓他在一瞬間險些露餡,他恨不得站起身來,抓住自己父親的衣領,問他為什麼。
為什麼要
讓他跟席貝分開。
為什麼要這麼做。
但他忍住了。
因為顧管家不動聲色地站到了他的身前,替他擋住了秦越源的視線。秦越源毫無所覺,神色凜然。
他隻知道從現在開始,秦懿安和席貝必須每時每刻,都在他的眼皮下。"聽懂了嗎?"
顧管家鬆開了自己全是汗的掌心,恭敬地點了點頭:
“是。”
秦越源上樓去找了蘭君。
而顧管家並沒有像秦越源吩咐的那樣立刻開始拿手機打電話,安排司機過來接送。他轉身,將目光投在了在沙發上睜開雙眸的秦懿安身上。
樓上蘭君與秦越源說話的聲音若隱若現,顯然有些爭吵的意思在裡麵。
客廳裡寂靜無聲。
然而,山雨欲來風滿樓。
顧管家蹲下身,與秦懿安平視。如同他從前會做的一樣。
“懿安少爺,”他說, “還有五個月。”
秦懿安猝然轉頭,清明的目光沒有醉意。
這年的元旦,其實是秦懿安這麼些年來最喜歡、最滿意的一個元旦。
他最愛的席貝在今年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他的朋友們也在吵吵鬨鬨之中表達了自己的支持,就連外婆都笑眯眯的,在他們的身上傾瀉了溫柔的目光。
一切都美好得好似童話一般,每個人都沉浸在愉快和對未來的美好構想裡。然而,在沒有人注意的角落裡。
十二點的鐘聲已經敲響,魔法失效,滿目瘡痍的破舊衣裙鋪在滿是煤灰的爐子裡,孤獨的人蜷縮在閣樓上。
顧管家苦笑了一聲。
“我儘力了。”
二零一七年,二月份。高三最後的下半學期開始了。
秦懿安的成績是最好的,然而他卻沒有選擇保送,官方的原因自然是對於保送的專業不感興趣。這話聽上去還真的是欠揍,然而無論是誰,哪怕是席貝來問秦懿安,秦懿安給出的回複都是這個。
席貝不知道為什麼,皺著眉勸了秦懿安半天,最終還是口乾舌燥地趴在桌子上睡著了。秦懿安沒說話,也沒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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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手,卻觸碰不到席貝。
窗外的梅花簌簌抖動。
花瓣粉紅,香氣襲人。
很容易就讓秦懿安想到,他和席貝在深夜悄悄爬上天台,在滿屋的花叢之中伸手拉勾。秦懿安確確實實是個偏執狂。
他從幾歲開始,就發誓,就很偏執。自己要讓席貝被所有人都羨慕,要把席貝的眼淚藏起來,要讓席貝開心快樂一輩子。
秦懿安並不覺得遺憾。
四月,教室裡掛上了百日誓師之後的倒計時牌。距離高考,時間已經不足三位數。
他們學校的晚自習本來隻到九點,現在也給高三生延長到裡十點半,不少同學都願意留下來。江婉嬌也被這氣氛鼓動了,她念念有詞似的拿卷子出來刷,遇到看不懂的題目就轉頭問席貝,看上去認真非常。
席貝問她怎麼啦,她則鼓起嘴,無奈似的道,沒辦法啊,想考個好點的學校。她不想一個人出國,雖然哪怕國外的生活挺好,但她還是更想跟朋友在一塊。
席貝笑了笑。
他好像突然懂了什麼似的,輕聲說了句是啊。直到六月九號。高考結束。
學校二十多天後才會給他們發畢業證,但在此之前,整個高三都會將自己所有剩下的書和東西帶回家,這基本上宣告他們的青春三年正式結束。
他們都考完,像是山林間穿梭的原始人一般,教導主任掌著大喇叭在走廊之間穿梭,讓各個班級的學生不要把身子探出欄杆、可以站在欄杆的邊上聽歌,但是不要大喊大叫、不要撕書。
然而,沒有人搭理他。
哪怕是成績最好的A班,在高考之後也是瘋狂的,也是興奮不已的。
到底都還是才將將成年的孩子,他們一個接著一個,像疊羅漢一樣在欄杆邊把自己的腦袋探出來,大喊著: "放歌!放歌!"
"畢業!畢業!"
這個時候沒有人管你是哪個班的。
席貝身上的校服對他來說稍微有點大,在他跑起來的時候,風會替他將身上的線條勾勒出來。他在人群之中像條遊魚一樣穿梭了過去,與秦懿安班級裡的幾個熟人打了招呼。
“哎呀,來找秦懿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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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裡麵!嘿嘿,畢業快樂啊!"“畢業快樂!”
席貝——與他們打了招呼。
他笑眯眯地走進了空蕩蕩的教室裡,果然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窗邊的秦懿安。
秦懿安垂眸遠遠看著樓下熙熙攘攘的人群,修長的手指抵著手機,似乎與電話那頭的人說了兩句話。
"……到……來接我們。"
然後他就掛斷了電話,轉頭,若有所感似的望向了席貝。
“團團,”秦懿安輕聲說, "東西收拾好了嗎?"
席貝衝他晃了晃自己手中的包: “你都幫我全收拾完了,我就這麼點啦。”秦懿安垂眸微笑了一下。
"感覺怎麼樣?"他輕聲問。
“還可以,”席貝笑眯眯說, "感覺沒問題。"“那就好。”
秦懿安的眉宇略微鬆了一下:
"團團,跟我去個地方?"
席貝心突然一跳。
沒有異議,他跟在秦懿安的身後漸漸離開了瘋狂的人群,往人跡罕至的音樂樓走。這個時間點,這裡空蕩蕩的。
音樂樓一樓是舞蹈室,塞滿了高三學生們的書;二樓則是琴房,鋼琴價值較高,學生們隻將書堆在走廊外。
避開地上的殘頁,席貝亦步亦趨地跟著秦懿安來到了鋼琴前。
窗外的太陽很好。
墨綠色的窗簾隨風飄動,擋不住陽光;太陽暖洋洋的,在地上落下一片簌簌抖動的樹影,細小的灰塵在上麵打轉,猶如正在跳舞的小精靈一般。
空氣中傳來陣陣花香,學生們喧鬨的聲音。
自由的味道。
席貝看見秦懿安推開琴蓋,肩膀脊背挺直,在琴凳上坐下來。
“團團。
在第一個音符傾瀉出來的同時,秦懿安的聲音響了起來。
“畢業快樂。”
席貝忍不住眨了眨眼,他輕輕笑了一下。這是曾經秦懿安給他彈過的。《梁山伯與祝英台》。
這裡的琴聲響起來,學校廣播也放了歌,是今年才出的歌,在那邊遠遠地唱“這一路上走走停停
……"
兩種聲音明明很遠,卻又很相近。
鋼琴音符如同流水潺潺,從一開始的柔美漸漸轉為活潑,旋律幾乎令人沉醉。"從前初識這世間……"
活潑的旋律被推上了高潮,那股反對的意誌、互訴衷腸的淋漓儘致,到達頂峰,轟轟烈烈到達頂端!
"我曾將青春翻湧成他……"
遠處的歌詞聽不清楚了。
席貝也聽不下去。
他的眼前好似隻剩下兩隻翩翩起舞的蝴蝶,在朦朧的月色裡飄然而去。
秦懿安的琴聲夏然而止。
席貝像是忽然有什麼預感似的上前。
而秦懿安抬起手來,輕輕將席貝攬住,帶席貝坐在琴凳上。秦懿安輕聲笑了,單手慢慢地彈著那段引蝶的旋律。
然後回頭。
他輕輕吻了一下席貝的唇,不含任何□□,也沒有絲毫的雜念。席貝渾身一顫。
但他什麼都沒說,抱住了秦懿安的頸,輕輕將自己的鼻尖與他相貼。空氣寂靜。
與學校校長打過招呼的秦越源接到了下屬的電話,於是臨時吩咐人改了目的地,匆匆趕到了學校,在教學樓之間穿梭。
他重複了下屬說的話: “琴房?為什麼去琴房?”顧管家陪在他身邊,低聲回答,他也不知道。
秦越源手中有關出國留學的資料被他捏得緊緊的,像抓住什麼救命稻草似的,心底亂糟糟、很煩悶。
感覺總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似的。
他從全是書本的舞蹈房走了過去,慢慢爬上了二樓。二樓隻有一件琴房的門是虛掩著的。
“他們是不是把書都放到這兒了?”秦越源轉頭衝顧管家說, "學生書都多。"
顧管家沉默一瞬,微笑點頭。
秦越源的手放在了門上。
輕輕一推,露出一道縫隙,沒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在顧管家肉眼可見的速度下,秦越源的臉色從青變白,最後變得漲紅。
他接連退後了兩步,將手中的資料扔在了地上。
"好,"秦越源再也不複從前那運籌帷
幄、紳士的模樣,雙眸猩紅,指著顧管家,又指了指裡麵, "好!
秦懿安聽到了琴房外隱隱約約,卻如雷般的吼叫,唇畔笑意未減。
樓台一彆恨如海。淚染雙翅身化彩蝶偏偏花叢來。
"曆儘磨難真情在,”他輕輕唱了這兩句, “天長地久不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