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妙跟在陸時嶼身後,表情有些惴惴不安。
他的步伐不快,似乎是在等著她趕上。
但等她追上他之後，他又故意走快幾步，和她拉開距離。
這樣有些幼稚的舉動讓葉妙苦笑不得,心中的不安也少了些許。
她快步追上陸時嶼，扯了扯他的衣袖，聲音軟軟的：“對不起，陸時嶼,你彆生氣了。”
他低下頭掃了她一眼,目光微動,但並沒有說話。
葉妙覺得這樣的方法有效，於是再接再厲，撲閃著一雙眼睛，繼續柔聲道歉：“下次周末我們再約好嗎？我保證不會遲到！”
她做出起誓的姿勢，一臉的信誓旦旦。
陸時嶼定定地看了她好一會，就在葉妙有些不安時，他忽然笑了：“不用了。”
他要告訴她的事，今天就會全部告訴她,不會拖到下一周。
葉妙卻以為他不再生氣了，也像他一樣露出一個笑臉,跟在他身旁。
這次，他終於沒有再刻意拉開距離。
仿佛不經意般，他問起：“你怎麼會和明嘉哥在一起？”
她毫不設防地回答：“我們原本在一起的，本來我都打算來找你,結果他忽然肚子疼，來醫院一檢查才知道是急性闌尾炎。”
“他平時就是不好好吃飯，又空腹喝咖啡，才犯的急性腸胃炎。”
陸時嶼有些吃醋，她似乎對簡明嘉特彆了解又特彆關心。
忽然，她話鋒一轉，又說道：“看見沒有，這就是前車之鑒，你平時也不好好吃飯，我跟你說，動手術可疼了。”
她是在故意嚇唬他，他平時最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聽見她後麵的話，陸時嶼的心情陰雨轉晴，也顧不上問她為什麼會和簡明嘉在一起。
看他心情稍好，葉妙才敢問：“你叫我出來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大事。”
葉妙狐疑地看著他，總覺得今天的陸時嶼很不對勁，他的話語很不對勁，甚至連笑容都很不對勁。
“我餓了。”
葉妙一愣，他怎麼忽然說起這個。
“你沒吃晚飯嗎？”
他搖頭：“我一直在等你。”
葉妙心裡立即升起愧疚：“那現在出去吃？”
他嘴角微彎，點了點頭。
“要我陪你嗎？”
“隨便你。”
雖然口上是說的隨便，但眼神中卻傳達出這樣的意思，你敢不陪我？
好，畢竟她欠他的：“陪呀！”
陸時嶼放緩了腳步，跟在她身邊。
他什麼話也沒說，隻覺得這一刻她走在他身旁，夏夜晚風微涼，他覺得內心一片寧靜。
這樣的寧靜讓人沉迷，好想就這樣一直待在她身旁，以後、未來什麼都不想去理會。
雖然是葉妙陪陸時嶼去吃飯，但飯館還是葉妙找的，她說什麼，他就隻是輕輕點頭，也不發表意見，仿佛她說什麼，他都會答應。
葉妙不想吃飯，她剛來醫院之前，和簡明嘉一起喝了好多奶茶，現在嘴裡還都是奶茶的味道。
她知道陸時嶼喜歡吃麵條，專門給他叫了一碗炒麵，並且還把錢給付了。
之後回過頭看陸時嶼，便正對上他的目光。
他看著她的目光有一種特殊的執著，她懷疑是自己看錯了，再認真看時，他又是一副沒什麼表情的模樣。
葉妙狐疑地看著他，陸時嶼卻一笑：“怎麼了？看著我眼睛都不會眨了？”
葉妙臉一紅：“你剛才……”
“怎麼？”他尾音輕挑，有一種很誘惑人的韻味。
“沒什麼……”可能是她眼花了。
不過她怎麼總覺得今天的陸時嶼特彆悶騷？
尤其是在見了簡明嘉之後，可能是她的錯覺。
陸時嶼這樣的人，看起來性格冷淡不近人情，但其實也好像是這樣，他好像沒有對什麼東西特彆執著。
哦，除了小時候對她好像挺執著的。
但葉妙堅持認為，那是出自小孩莫名其妙的獨占欲，她在書上看過類似的，喜歡爸爸的小女孩甚至會吃媽媽的醋，這樣看來，陸時嶼的所作所為就顯得再正常不過了。
“你今天等了很久嗎？”想起她給陸時嶼打電話時，他微弱的祈求語氣，她心裡便是一陣難受。
他輕輕嗯了一聲：“我等了你三個小時。”
他本來不想讓她知道這事實，但又想想，讓她多點愧疚，似乎對他待會要說的事比較好，於是也就這樣自然而然地說出口。
他其實很不習慣向人示弱，但如果那人是葉妙，那另當彆論。
果然，葉妙在聽到這話之後，表情更加愧疚，和他說話的聲音都放柔了許多：“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不知自己今天對他說了多少次對不起，但這樣仍然無法讓她心裡好受一點。
“沒關係。”陸時嶼表現十分大度。
是真的沒事，反正他要做的事情，無論她是否失約，他都會做。
這樣看來，她的失約讓她對他多了幾分歉疚，反倒是一件好事。
炒麵終於端上，裡麵放了些芹菜，葉妙知道陸時嶼不喜歡吃芹菜，他小時候便是這樣，他覺得芹菜有一種怪味。
葉妙看到炒麵便像看到了什麼機會似的，忙拿出筷子幫他把炒麵裡的芹菜挑出來。
她挑得十分認真，在飯館的燈光下，有一種特彆的溫柔。
陸時嶼也沒阻止，在他小時候，她也為他做過這樣的事，後來他以為姐姐永遠離開她了，卻不曾想到，還有這樣的機會，讓他可以再次擁有，擁有這世界上唯一讓他愛著的人。
她注意到他的目光，抬起頭對他一笑：“我知道你不喜歡吃芹菜，我幫你挑出來。”
她又忘了自己現在是樂妙了，樂妙不知道陸時嶼不喜歡吃芹菜。
但陸時嶼不會挑出她話語中的錯誤，這些錯誤都讓他有一種仿佛時光仍未走遠的錯覺。
老天對他還是很眷顧的，曾經失去的人再次來到他身邊。
既然如此，他更不能辜負老天的眷顧。
“葉妙。”他輕聲喊著她的名字，自從知道了她的真實身份後，他便一直叫她葉妙，隻是她一直沒發現。
那時葉妙正要把炒麵裡最後一根芹菜挑出來，耳畔忽然響起他低沉的聲音。
似乎是刻意放低了聲音，聲音因壓低後有一點點沙啞，音線動人。
葉妙“啊”了一聲，抬起頭，便撞進那一雙眼中。
那裡麵似乎有一條星河，悠遠而璀璨。
她陷入其中，一時竟難以自拔。
便又聽見他的聲音：“葉妙，我喜歡你。”
“咣當”一聲，筷子掉在了桌上。
葉妙表情茫然，還沒反應過來，他究竟說了什麼。
看著她傻傻的表情，陸時嶼笑了，他原先還有一些緊張，他終於知道，當那些女生把情書遞給自己時，她們是怎樣的心情。
沒想到，他也有這一天。有這樣一天，向自己喜歡的女生表白，說完之後，便等著她的回答，像犯人麵對最後的判決，既焦急又心懷期望。
或許她會答應呢？或許隻有那麼萬分之一的期望，他都要默默祈禱。
他早就清楚地知道，她是不可能答應他的，不是嗎？
隻是當他說出之後，卻不可避免的仍有所期待。
她表情仍是怔愣，陸時嶼再次問道：“沒聽清楚嗎？”
葉妙眼睛看著他，目光似乎又沒放在他身上，剛才他那句話給了她特彆大的打擊，她現在仍然不知道身在何處。
“那我再說一遍，你要認真聽，葉妙，我說我喜歡你，是男女之情的喜歡，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喜歡上的，但我確定，喜歡了就不會再改變——”
“你彆說了！”她臉上一片緋紅，飛快地打斷他的話，喃喃道，“你彆說了，我聽清楚了。”
其實在他說第一遍的時候，她就聽清楚了，但是她懵了。
她根本沒想到，陸時嶼叫自己出來會說這樣事，原來吃飯不過是一個幌子。
“那你呢？”他問道。
葉妙根本不知道要怎麼回答他，他問她，她呢？
她怎麼？她現在腦袋是懵的，思緒一片混亂。
她匆匆站起身：“我要回家了，現在太晚了，待會要關燈了。”
她語無倫次，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仿佛回到了現實世界，她仍然是大學裡麵的一名普普通通的學生，上課兼職，不能太晚回校，寢室會關燈。
陸時嶼自然發現了她話語中的漏洞，他以為她是被他的話帶來了太大衝擊，導致說話顛三倒四，既然他已經說出了這句話，便不可能讓她離開，他拉住她的手臂，把這隻把頭埋進羽毛裡的鴕鳥給拉了出來：“彆走，你知道我是什麼意思。”
“我不知道。”她想把他手給掙脫開，但他握得太緊，她無法逃離。
飯館裡雖然人不多，但已經有些許目光聚集在他們身上。
他們坐在靠窗邊的位置，旁邊沒有人，陸時嶼告白時的話語也很小聲，他們應該沒有聽見，但葉妙仍然覺得羞恥。
是的，羞恥，她從來沒遇見過這樣的事，在大庭廣眾之下被人告白，想走還不能離開。
最重要的是，那人是她弟弟啊。
雖然他們之間沒有血緣關係，雖然他現在是她的同學，雖然她早在心裡已經把他當成了朋友。
但這也無法掩蓋他們曾經是姐弟的事實。
他不放手，葉妙也無法離開。
她眼睛都急紅了，最後央求他：“陸時嶼，彆在這裡，我們離開好不好？”
陸時嶼看著她紅紅的眼眶，下意識一縮手，她便逃也似的跑到了外麵，似乎把他當成什麼洪水猛獸。
陸時嶼深吸了一口氣，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剛才看見她紅紅的眼眶，他心便是疼得一縮，他沒想過逼她的，但剛才卻好像做了一件錯事。
他也跟隨著她的腳步追了出去，她跑得快，但他也輕而易舉追上，從身後摟住她的肩。
聲音沉沉：“現在是紅燈，你想橫穿馬路嗎？”
聽見他的聲音，她身子又是輕輕一顫，但終於安靜下來，什麼話也不說。
陸時嶼牽著她的手，把她拉向相反的方向。
他在榆縣生活過十幾年，對這個城市的每個地方都十分熟悉，在岔路口往左拐，有一個小小的亭子，給往來的行人休息，那裡平常很少人來。
這時亭子裡麵正亮著燈，陸時嶼把她拉進去讓她坐下。
一路上，她始終一言不發，跟隨著他的腳步。
陸時嶼看著燈光下她的臉龐，明明在幾分鐘前，這個人還在幫他挑著芹菜，話語溫柔，你不喜歡，我幫你挑出來。
而現在，臉仍然是那張臉，但眼神已經變了，陸時嶼內心輕歎了一口氣，但他並不後悔：“葉妙，我知道，我說的話你都聽清楚了。”
她低下頭，麵無表情地摳著自己衣服上的小毛球。
“現在周圍也沒有其他人，你想說什麼都可以。”
她仍然不說話，衣服上可憐的小毛球幾乎快被她扯下來了。
“如果你不說話，那我再說一次。葉妙——”
“你彆說。”她終於開口，也終於敢抬起頭看他。
她又愣了一會，那個可憐的小毛球已經被她扯下來了，還被她拿在手上不停揉搓著。
良久後，她終於說話，深吸了一口氣：“對不起，陸時嶼，我們不合適。”
雖然在這之前，陸時嶼早就預料到，她一定不會答應的。
但內心總有一點期盼，不過現在，她親手把這期盼打碎，他心中總是難受的。
“為什麼不合適，你原來不也是喜歡我嗎？”
葉妙表情糾結，那不是她啊，那是樂妙，早已經不在這世上的樂妙。
她不知道該怎麼向陸時嶼解釋，他們是不能在一起的啊，她是他姐姐啊。
但好在陸時嶼並沒有繼續咄咄逼人地追問，他神情卻低落下去：“葉妙，我們都還沒試過，你怎麼知道不合適呢？”
葉妙臉有點紅，並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