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第 146 章(1 / 2)

()李星殊的出現,像最後一根稻草。

周道振坐倒在地,喃喃道:“你知道了……你還是知道了……”

李星殊緩緩從陰影中走出。

他的目光先是停在傅寒洲臉上,似乎對他的身份有所懷疑,但很快又回到了周道振身上。

在李星殊的身後,顫巍巍走來了周隱學。

周隱學訥訥地喚道:“爹……是李伯伯救了我。爹,你怎麼了?”

周道振雙唇不住顫抖,許久說不出話。

李星殊道:“你我相交多年,你今日心係於此子,坐臥難安,我如何看不出?你的兒子被人強擄至此,人家讓你不要聲張,你果然連我也不說,看來是真的對我失望透頂。”

“不是!”

周道振終於出聲道,“不是,大哥。我隻是……隻是近日來那些流言甚囂塵上,我知道他們是想害你!我不想讓你再卷進來了。”

“道振。”李星殊道,“我這些年來走南闖北,曾經奢靡無度,也曾經布衣蔬食。但無論我境遇如何,都不曾虧待過你。是不是?”

周道振說:“是。”

李星殊又道:“三十餘年前,你插標賣首,我沿街而過,將你救出奴籍,善加安置。是你一意要入我門下,為我鞍前馬後。當時我告訴過你不必曲意逢迎,隻要求你露膽披誠,不要有事欺瞞於我,也不可利用我的聲名在外作惡——你什麼時候想走,隨時可以走,是不是?”

周道振說:“是。”

李星殊又道:“當年三水之事,是我李某人行差踏錯。我一人之事,一人當之,些許浮名利祿不要也罷,唯有阿月是我今生最辜負之人。我告訴過你,若能對她有所彌補,我可以豁出性命不要,是不是?”

他說到這裡,周道振已經潸然淚下,死死咬住下唇,從胸膛深處擠出一聲:“是。”

李星殊又向前踏了一步,說:“阿月甘冒奇險,為我誕下一個孩兒,交托於你手。我如此信任於你,你為何竟然交給我一個死嬰,告訴我他早已胎死腹中?”

噗通一聲。

周道振已雙膝跪倒在地,長身麵對著李星殊。

“大哥!”

周道振顫聲道:“你允許我喚你一聲大哥,可是我心裡將你當作是再生父母。這些年你對我掏心挖肺,我如何不知?你今生摯愛姬深月而不能得,我如何不曉?可是她究竟是西夏王女,是大月氏的王後!

“就為了這個女人,你從一個堂堂的親王,淪落為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明明該是光風霽月的天下第一劍客,卻武功儘廢,數月間頹唐於酒肆秦樓,醉成一灘爛泥的時候,還在叫她的名字!

“你若心裡能放得下家國道義,那該多好?我周道振哪怕身受三千刀淩遲之刑,也要助你們雙宿雙飛,遠離這三國紛爭。可是你胸中偏偏還有大周的江山社稷,你不敢得罪那個狗皇帝!你隻能犧牲你自己,成全這萬世流芳的三水之盟。

“姬深月能在那個境地下誕下那個孩子,我也欽佩她的氣魄和能力。可是這個孩子不能留啊!在那個時候,他就相當於是一個鐵證,一個你侮辱了西夏和大月氏的鐵證——隻要他活著,就算大周的皇帝都保不了你,他勢必要棄車保帥,把你交出去才能平息兩國的憤怒……”

李星殊默然聽到這裡,說:“子非我,安知我不是心甘情願?”

周道振抬起頭來,滿麵是淚地說:“可你是李星殊啊!你是那個頂天立地、劍履山河的李星殊啊!我怎麼能忍心看他們毀掉你?”

這時,一邊的傅寒洲卻突然道:“就算如此,你也可以偷偷養大那個孩子。你為何一開始想要置他於死地?”

周道振道:“因為那個孩子,繼承了先天劍骨。世人一旦看到他,一定會馬上想到李星殊。”

李星殊置於身側的右手,劇烈地顫抖起來。

他好像突然真切地意識到了:那個孩子,繼承了他的血,繼承了姬深月的血,確實地存在過。

“哈……”

李星殊低聲地自嘲:“什麼大周的親王,什麼狗屁的劍客,到頭來既不能保護自己心愛的女人,更無法保護她留下的孩子……我算什麼?周道振,我曾經鮮衣怒馬、一枕山河,是何等意氣軒昂;如今年已半百,妻離子散,知音飄零,不知身處何鄉……我這數十年,究竟活了個什麼東西?”

“不,大哥,是我對不起你。”周道振說,“都是我害的,是我忘恩負義,是我狼心狗肺,我寧可你現在就拔劍殺了我!”

李星殊卻站著不動,隻是用一種冰冷卻又悲痛的眼神看著他。

周道振的脊背在劇烈地顫抖,他聽到兒子周隱學害怕地在喊:“爹,爹你怎麼了?”

突然,周道振的目光看到了什麼,他撲向了淩亂的地麵,從中摸索到了一把生鏽的鐵叉……

李星殊看到了,但他沒有動。

傅寒洲的食指已經摸到了風霆劍柄,可是他最終也站住了,沒有動。

那柄生鏽的農具,已經鈍了。

周道振跪在那裡,要用儘全身的力氣,才能將它一寸寸地,紮入自己的心脈裡。

刃,不夠鋒利。

他就用指甲撕開自己,好讓它能痛痛快快地,結束自己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