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橫濱開馬甲的第四天(1 / 2)

小鹿禦鈴子會將自己名字光明正大地暴露在所有人麵前,當然有她的目的。

——她想將所有的馬甲通過某種聯係徹底綁定在一起,和本體分割,獨立,又親密如一人,各司其職,也向外界宣告他們共為一體,彼此影響。

簡而言之,即為某種結社,集團或者組織。

他們動機一致,目的相同,對首領敬畏,孺慕,狂熱而毫無底線地遵從她所有的命令,將她的目標視為自身目標,將她的道路視為自身道路。

小鹿禦鈴子通過鬼娃娃之口,將那個看似龐大實則虛無的組織,輕輕揭開冰山一角。

總而言之,全靠演技。

但目前來看,似乎,好像,一不小心演過頭了。

她尚且還在苦苦思索自己到底是哪步出了錯讓中原中也產生了這麼大的錯覺,橘發少年就皺著眉頭,猶疑片刻,輕輕地將手掌擱放在了她的頭頂上,有些不習慣地,生澀地揉了揉。

“辛苦了,由裡子。”

這是中原中也的溫柔。

他本不會對陌生的孩子展露這樣的情緒,鬼娃娃成為了例外。

小鹿禦鈴子感受到手掌的溫度,按兵不動,果然等到了中原中也接下來的話。

他絲毫沒有委婉的意思,直截了當地對她發出邀請,“高瀨會不會放過你,你身後的人也不在乎你的死活。要不要加入羊?”

這是中原中也深思熟慮後的決定。

光是看著這孩子纖細手腕上的針孔和縫合痕跡,就知道她沒有被好好對待,而是被當作沒有生命和尊嚴的實驗品般反反複複的檢查,傷害和複原吧?

不然根本無法解釋這些傷口的來由。

她口中的“鈴子”真的在乎她嗎?真的對得起她的孺慕與信任嗎?如果放任她回去,她能得到應有的保護麼?

答案恐怕是不能。

中原中也天生就對實驗室有一種發自心底的厭憎,在看到這孩子身上可怕的,仿佛死過一次般的痕跡,這種不信任上升到了巔峰。

少年低下的眼睛是很漂亮的鈷藍色,像某種深海中稀有的鑽石,透明的質地下是厚重的深沉,難以溶解,也難以改變。

鬼娃娃卻像受到了莫大的驚嚇般鬆開他的衣角,向後慢慢退了幾步,小聲說。

“為什麼哥哥會這樣想?鈴子明明對我很好啊。”

中原中也有些不理解:“對你很好?她根本就不像在乎你的樣子吧……”

他欲言又止。

這孩子難道很少接受他人的善意嗎?

“但如果沒有鈴子,由裡子不可能活過來啊!”

黑色鬈發的小女孩尋求安全感般死死地抱緊了懷裡破舊的布偶,慟哭著,開口透露的信息宛如一聲平地驚雷。

“哥哥難道不記得了嗎?哥哥難道不明白嗎?由裡子早就死掉了,是鈴子讓由裡子活了過來,從亡者的世界裡一點點爬向生者的世界……好痛苦……如果沒有鈴子,由裡子一定撐不下去的!所以不能離開鈴子,不能沒有鈴子!”

她越說越激動,伸手撥開劉海,解開繃帶——

仿佛釋放了不該存在此世之物。

“我是死者。”

空洞洞的眼眶裡是猩紅的,流動的滾燙岩漿與火焰,仿佛來自地獄般濃烈的怨恨和苦厄,在刹那間撲麵而來。

“!!!”

中原中也忍不住微微睜大了眼睛。

由裡子的聲音卻還在響起。

“每一分鐘我都在疼痛。完美的作品不能哭,不能動,不然就會被鞭子抽打,被尖叫謾罵。”

鬼娃娃蒼白的手指用儘全力地抓緊布偶,抓得指節泛白,喃喃道。

“隻有鈴子拯救我,安慰我。她告訴我,孩子有自由發泄的權力,不用忍,感到疼痛可以哭出來……”

“隻有在鈴子身邊,我才算活著。”

“……”

中原中也的喉嚨像被堵住般說不出話,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她到底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

那些傷害她的人到底是誰?

這些疑問不斷盤旋在他的心頭,他卻難以問出口。

似乎連開口詢問,都會是一種傷害。

小女孩有著野獸般的敏感和殘忍。

她睜著一隻空洞洞的眼眶,一隻黑黝黝的眼睛看著他,語氣漸漸恢複了平靜,可在這種氛圍下,連平靜都變得詭異。

“由裡子早就已經不能稱為人。所以能見到哥哥,真的很開心。哥哥不要說讓由裡子不高興的話,好不好?”

中原中也皺眉:“由裡子……”

“如果隻有我和哥哥在一起,當然很好。鈴子會同意我將哥哥帶回去的。”鬼娃娃輕聲說。

“但是加入羊?這些可憐的小羊還不夠資格和由裡子玩過家家呢。”

她將目光投向那些驚懼交加的羊組織成員,缺少麵對中原中也時那種小狗般的熱切柔軟,慘白的小女孩彎起血紅的唇角,笑容帶著一種獨屬孩子般天真的惡毒。

“——懦弱的小羊羔會害怕我的,哥哥。”

中原中也剛想要反駁她的話,就被鬆井慌慌張張地打斷。

“中也,你怎麼能邀請這個可怕的怪物加入我們「羊」?大家不會同意的!”

他語氣急切又充滿厭惡,仿佛證實了小鹿禦鈴子的說法,讓中原中也下意識地沉下眉眼,煩躁出聲。

“收斂點。你反應過頭了,鬆井。”

這顯然刺激到了對方拉緊的脆弱神經。

“什麼啊,中也!我難道說錯了什麼嗎!?還是說因為你也是怪物,所以心疼起了另一個怪物啊!”

尖刺般憤懣直白的言語深深紮進腦海中,中原中也的身形堪稱狼狽地僵住。

“你說什麼?”他不敢置信地看向仿佛連麵目都變得陌生的同伴。

小鹿禦鈴子:哦豁。

說,多說點!

劇情推動全靠你了,炮灰鬆井君!

鬼娃娃也將這番話聽進耳中,睜大眼睛,神色陰沉地盯緊鬆井,像是下一秒就要張開獠牙撕碎他的軀體。

可她的第一反應卻是勾住了橘發少年首領的手,仿佛笨拙的安慰。

“——哥哥。”

中原中也:“我沒事,由裡子。”

他帶著安撫意味,伸手慢慢地按在女孩的腦袋上,同時深深地看了鬆井一眼,自嘲般輕聲道,“原來你是這樣想的啊。鬆井。”

他顯然看出來自己同伴們的意思,也乾脆利落地放棄了想將由裡子納入羊組織的想法。

“不願意就算了。其他方麵我有什麼可以幫到你的麼?”

中原中也沒有搭理同伴們的惴惴不安,低頭問道。

“鈴子想知道橫濱的勢力分布和基礎情況。”

鬼娃娃抬起眼睛看他,乖乖地任由他摸著腦袋,細聲細氣道,傳達的卻是他人的意思。

她除了在見到他時,表達出完全主觀意願的激動外,似乎所有的行動軌跡和思維方式都是圍繞她所說的“鈴子”進行。

這絕對不正常。

中原中也在心裡暗暗想著,麵上沒有什麼異狀,爽快地將情報告訴了她。

小鹿禦鈴子對他更深層的腦補一無所覺,若有所思地在心中默默做筆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