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在橫濱開馬甲的第五十二天(1 / 2)

天才·八六()

成功讓小鹿禦鈴子這幾天忙碌起來的事情,是繼國緣一負責的南區“少女消失事件”。

根據鬆上美衣手底下負責人的報告,那些年輕的女性消失的區域出現了特級咒靈的身影。

對方非常狡猾,不僅躲過了暗組織巡邏的身影,留下的咒力痕跡也微乎其微,還把一切異常掩蓋成正常的案件模樣。

如果不是繼國緣一親自出馬去調查南區,後果不堪設想。

這位日之呼吸法的創始人,將其運用到極致巔峰的天才憑借殺鬼那麼多年的經驗和敏銳度,才能直接把藏在暗處充滿惡意的老鼠揪出來——沒有繼國緣一,恐怕小鹿禦鈴子還要被瞞在鼓裡好長時間。

首領辦公室中。

繼國緣一邊站在小鹿禦鈴子的身後幫她細心地綁馬尾,履行著他口中所說的兄長義務,邊低垂著眼睛,把所有的信息都掰扯開,仔仔細細地告訴她。

那個咒靈被他重傷到差點死掉,但最後還是成功逃走。

這讓繼國緣一想起了那些不好的回憶。

黑紅馬尾的青年感到不虞和不安。

但是所有的表情都湮滅在了那張神色寡淡的麵容上,隻有充滿探究精神地去細細打量,才能發現被他藏在心臟裡的情緒。他很無措。

小鹿禦鈴子正是發現對方的心情不好,才老老實實坐在辦公椅上像是乖巧的小學生似的讓他幫她紮馬尾,半閉著眼睛聽他說話。

繼國緣一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像是炭火般溫暖而內斂。

“雖然是特級咒靈,術式也很特殊,但是他還沒有成長為最強的形態,硬要說的話,大概才剛剛從咒胎蛻變成咒靈。”

他這樣平靜地形容完對方的能力和狀態,又說到當時的戰鬥情況。

“他好像知道我的身份,在碰到我的第一時間裡連戰鬥的準備都沒有,就毫不猶豫地選擇逃跑。他和以前橫濱出現的那些沒有神智和思考能力的咒靈不一樣,他可以作為獨立的個體思考問題,判斷形式,和人類無異——在某種程度上,他很像【鬼】。”

繼國緣一說到最後一句話,言語冷到極點。他想到對方孩子般天真的笑容和殘忍的做派,眉頭也皺得更深一點。

小鹿禦鈴子短暫地沒有接話。

因為她能看到對方的個人信息麵板,所以她更清楚當時的戰鬥情景。

銀藍長發的青年咒靈在判斷得出自己對上繼國緣一必死無疑的結論後,就把普通人變形,拽過來丟在他麵前吸引注意力後逃跑了。

很顯然,對方不在意人類的死活,更不介意利用普通人的生命來為自己當擋箭牌。

肆無忌憚,滿不在乎,充滿粘稠得讓人嘔吐的惡意。

繼國緣一當然沒有再追上去。

神子的性格不會讓他放著普通人不管。

他皺著眉頭收回日輪刀,以最快的速度通知暗組織的後勤部門,把那些靈魂遭到變形,就連身體也扭曲成恐怖模樣的普通人送到暗組織的醫療所。

這樣的畫麵和可怕的病人嚇到了不少醫護人員,他們慘白著臉處理這件事,半天沒有得出有效的辦法——

最後還是小鹿禦鈴子用墮天使的馬甲趕回來才成功解決了這個問題。

墮天使馬甲使用他的能力讓那些人的靈魂恢複原本模樣,身體也像是慢慢癟掉的氣球般,由膨脹的模樣一點點變得正常。

但那樣的術式仍舊會對普通人的精神造成了很大的損傷,需要靜養。

這讓小鹿禦鈴子硬生生氣笑了。

“陰暗的老鼠。”

白發金眼的少女的嗓音變得如同刀鋒般銳利。

這就是對方的挑釁。

性質非常惡劣的挑釁。

小鹿禦鈴子麵無表情地下了定論。

那個特級咒靈讓暗組織這幾個月在橫濱建立起來的威信,以及辛苦營造出來的安全氣氛化為烏有。

仿佛無聲的嘲笑。

這是一場對弈,不再是人和人之間的爭鬥,而是人麵對非人的反擊。

“少女消失事件”——是她的責任,也是她的錯誤。

小鹿禦鈴子冷靜地想。

如果她可以做得更好,想得更加周全,而不是就此鬆懈下來,完全不會發生這樣的情況。

她是這場遊戲唯一的玩家,她有對他人負責的覺悟。

這些少女,不應該是實驗品,也不應該是犧牲品。將她們陷入恐懼和靈魂扭曲境地的家夥,不可饒恕。

小鹿禦鈴子伸手撫摸了一下腦後的馬尾,輕聲道。

“沒有機會了嗎?不,還是有的。”

按照對方那種貓戲老鼠般隨意的態度,還有繼國緣一得知的情報,她還有挽救這一切的可能。

必須要抓住對方。

這不難,這對小鹿禦鈴子而言比吃飯喝水還要簡單。

隻要那個特級咒靈還在橫濱,隻要他還不知趣地在這座城市裡自以為掌控所有般行走。她就能將他找出來。

橫濱站在少女的身後。

祂的眼睛就是她的眼睛,祂的目光所看到的每一處地方,也同樣被她注視。

小鹿禦鈴子道:“哥哥,你去休息。這件事交給我吧。”

是不同以往的命令口氣。

繼國緣一有些怔怔地看著自己的妹妹。

少女銀色的長發被青年親手束起來,露出那張光潔的臉龐,蒼白的皮膚和那雙仿佛帶著神性般的金色眼睛。

她沒有了那份透出微微溫和的笑容,眼睛裡的冷漠讓人心頭為之一震。

好像有什麼東西在無形中變了。

這樣的小鹿禦鈴子甚至讓他感到陌生。

他的妹妹……到底發生了什麼?

她在生氣。

繼國緣一懷著那分兄妹間的默契,始終沒有問出口。

他隻是深深地看了少女一眼,那雙炭紅色的眼睛和耳垂上掛著的日輪花牌耳墜讓青年多了一分燦爛的顏色。

“真的不需要幫忙麼?”

讓妹妹開心,也是兄長的職責。他想。

小鹿禦鈴子:“這是我的責任,抱歉,哥哥。唯有這件事我不能交給你。希望你不要介意。”

她的聲音在這時變得沒有感情。

繼國緣一清楚地看到那些藏在她身軀內部的觸手在瘦弱的背脊上搏動的形狀,它們很躁動,像是要掙破那層薄薄的皮膚,再湧出來。

宛如長相怪異猩紅的小狗,蠕動著尋找讓主人生氣的源頭。

看到這樣怪異的場景,繼國緣一麵色沒有變化,他伸出手輕輕地將她脊背上那些猙獰的鼓動一點點摁了下去,像是借此平複小鹿禦鈴子的心情。

“兄妹之間,無需道歉。你不想讓我插手,我就不會去行動。明明是很平常的事情,我尊重你的選擇,為什麼要對我說對不起?”

“——鈴子。我隻是希望你不要勉強自己。”

黑紅馬尾的劍士低聲地,笨拙道。

我不想再失去你。

常人間的兄妹,一般都是兄長占主導地位。

可繼國緣一因為那份長久的缺憾和執念,即使成為被動的那一方,被選擇的一方,也沒有絲毫怨言。

他隻期盼她可以健康平安,得償所願。

“我知道的,哥哥。”小鹿禦鈴子道,“我隻是有些著急。”

她靜靜地看著桌麵上繼國緣一放下的梳子,輕聲道。

“橫濱的形勢沒有我想的那麼簡單。這次的事情,不可能隻有那個特級咒靈的手筆。既然他們那群混蛋不想把人命當命——”

“那就把他們的命交出來吧。最好再跪在我麵前露出可鄙的,哀求的神情。那會讓我更加愉快。”

往常咬字非常溫柔的聲音因為裡頭情緒極端的變化,潛藏著深深的名為“惡”的浪潮。

那能讓聽到的人不寒而栗,甚至不敢相信這是這位少女首領能大膽說出口的話。

繼國緣一:“我明白了。不管如何,我會幫你的,鈴子。”

神子的那雙眼睛非常通透,可以看穿世間萬物,但在少女那樣惡意的言語下,他明明知道這是不正確的錯事,卻還是仍由自己的精神也跟隨言語毫不猶豫地墜落。

他接納,包容,同化她所有的“惡”。

小鹿禦鈴子又沉默了下去,沒有說話。

她的目光平靜地看向係統馬甲麵板。

每一個現今存在於橫濱行走的馬甲都在微微亮著白色的光芒,這說明她的精神正在操控這些身份,他們正在用各自的能力工作。

第六位,第七位的位置雖然不再是一片空白,但是那兩道身影被黑色的東西覆蓋住,纏繞住,像是被黑霧彌漫的無人區的玫瑰。

隱隱可以看出來一個是體型嬌小可愛的少女,一個是打扮莊重的青年。

橫濱南區的特級咒靈頻頻引發的事件。橫濱政府的高層人員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不作為。

小鹿禦鈴子彎起了那雙金色的眼睛,眼睛裡頭卻沒有本來的笑意。

“陰暗的老鼠,想要螳螂捕蟬的黃雀……你們不是一直都很期待暗組織的第六位和第七位嗎?”

“那就滿足你們吧。”

「自動生成馬甲中……生成完畢。」

「恭喜玩家獲得馬甲——收債人」

「恭喜玩家獲得馬甲——教皇」

馬甲麵板上,兩道模糊的人影上麵纏繞的黑色霧氣消失,露出了他們真正的麵目。小鹿禦鈴子像是見到了自己最親昵的半身,嘴角不自覺勾起了一個真正的笑容。

兩個馬甲的身份背景,性格習慣在一瞬間輸入她的大腦中,被有條不紊地分好區域一點點存放在記憶裡,確定他們的能力和外在表現。

「玩家是否立即使用精神分流的能力,具現化馬甲軀體開始行動?」

小鹿禦鈴子冷靜答道:“否。”

「玩家已拒絕。係統自動保存馬甲完畢,延後馬甲具現化時間,等待玩家指令中……係統已保存當前進度記錄,自動挑選合適時間ing。祝玩家遊戲愉快。」

小鹿禦鈴子調整好了自己的情緒,神色再沒有出現多餘的波動,她站起身。

——先去武裝偵探社。

不僅因為那位孩子氣十足的名偵探先生在這時帶著另外一名社員回到社中開始和鬼娃娃交談,還是因為那位被稱為銀狼閣下的社長在江戶川亂步對鬼娃娃發出邀請後,翌日就親自給她寫信,請求她到偵探社一敘橫濱情況。

更何況她和五條悟先前商討的事情還沒解決。

不論是宿儺手指,伏黑惠的情況,還是森鷗外的計劃和交易,鬼娃娃連帶夢野久作的入學事項,都需要好好掰扯。

而在繼國緣一眼中,少女隻是短暫發了會兒呆。

然後就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般,她一聲不吭地把低氣壓收斂得乾乾淨淨,直到他人難以發現才開口道。

“哥哥,準備一下,陪我出門吧。”

小鹿禦鈴子的聲音在這時輕巧得如同被擦得透明的玻璃。

繼國緣一沒有問原因,他握緊日輪刀點了點頭。

小鹿禦鈴子穿著暗銀色的西裝裙,走進了暗組織基層人員的車中。

繼國緣一沉默地幫她披好了擋風的大衣外套,顯得少女越發纖細孱弱得可憐。

可隻要有這樣想法的人對上小鹿禦鈴子的目光,就不會再有勇氣產生這樣的念頭。那是很可怕的。

這輛車在少女首領的吩咐下緩慢地駛向武裝偵探社。

——這將是暗組織的首領和武裝偵探社的首次正式會晤。

……………………

“林太郎!!!快躲開!”

搬到橫濱市區中心的診所,伴隨著愛麗絲的尖叫,穿著白大褂的中年男人苦著臉,習慣地偏了偏頭,伸手穩穩地抓住了忽然掉下來的玻璃試劑管。

他長長地,長長地歎了聲氣。

“雖然我還沒這麼無用,不至於連個試劑管都接不住,讓它砸到我的腦袋上。但是自那天開始,就日複一日像是被施加了奇怪的倒黴debuff般,總碰到這樣大大小小的意外——森某也會感·到·厭·煩啊。”

森鷗外像是在自言自語。

但隻有他知道,這是他在和這座城市意誌那股輕微的敵意對抗。

本來還在嘟著嘴抱怨他粗心大意的金發蘿莉慢慢變得麵無表情,缺少了平時那種嬌氣後,便讓人感到了一種攻擊性。

她緩緩地走到他身旁,呈現出保護他的姿態,直勾勾地看向半空。

森鷗外摸了摸愛麗絲的腦袋,沒有動彈,靜靜地感受到那些眼睛如同尖尖的毒蛇的牙,不帶猶豫地嵌進他每一寸皮膚中。

他居然有點想笑。

他無奈道:“雖然沒有到暗組織首領大人那種地步,但我很確信我也愛著你,橫濱。你就這麼喜歡她嗎?你難道看不到我的努力麼?”

森鷗外雖然是反問,但是語氣卻很冷靜,理智。

不像是怨懟的責怪,倒像是坐在談判桌另一端的斟酌籌碼。

橫濱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幾秒之後,海浪的聲音,嘈雜的人聲,港口海風的氣味,大街小巷的熱浪,模糊到讓人不能理解的囈語。

這是這座城市的回答。

如果是小鹿禦鈴子在這裡,她能一字不差地複述橫濱的意思。

「我不需要。這座城市百年來,得到過一些人的溫柔和努力,也得到過累累的傷口和延續至今的痛苦。我不再希望你們能改變什麼,我也厭倦這場等待拯救的遊戲。」

橫濱壓抑道。

「人太多了。生存在橫濱中的人也太多了。死去的,新生的也太多太多了。我不會記住你們,但她不同。她是我的美夢,她建造的理想是我的理想,她讓我看到了新的可能。她是我喜歡的孩子,是我唯一願意相信的人。」

橫濱難得會對祂不在乎的人說這麼一長串話。

與其說是告訴森鷗外的話,不如更像是祂的自白。

祂不會把這些話告訴現在承受著壓力的鈴子,祂不想增加她的負擔,所以祂借著和森鷗外的對話,將這些言語一點點勾出口中。

橫濱的聲音落下後。森鷗外頓住了。

因為他沒辦法明白這座城市的語言。

他忽然感受到了幾分可笑。

他愛這座城市,卻連這座城市的話語都不能理解。

它對他說了什麼?它是否在表達它的不滿?它是不是不在意他所有的付出?

森鷗外沒有思考過這個可能。

他理所當然覺得他愛橫濱,橫濱自然也會愛著他。

但他不曾想到,這座城市存在一個鮮活的靈魂,它是有生命的,它早就知道他勤勤懇懇的努力卻並不在乎,隻冷眼看著,他也壓根想不到,自己會被自己最深愛的城市討厭。

他想著想著,就想起那位臉色蒼白,身體不怎麼健康的少女首領,想起了隻要靠近她就能感受到的截然不同的溫度和陽光,包括空氣和風。

這樣的對比——那位可真是得到了這座城市所有的愛和溫柔啊。

何其讓人羨慕。森鷗外歎息。

他整理好心情,對橫濱的話大致有了個猜測後,沒有暴露出任何異常和弱點,不急不緩道。

“我大概知道你的意思,橫濱。即使你不需要我的喜歡,我也不會放棄我的理想。這是兩碼事。以及,我現在歸順屬於那位首領。我對她很有用。”

他這句話的意思不言而喻——你不需要我,她需要我。

你還要繼續對付我嗎?

這次,橫濱沒有開口。

森鷗外停了停,道:“不如我們各退一步,怎麼樣?”他用商討的口吻說。

“……”

空氣中沒有這座城市的答案。

但那些如同毒蛇的牙般的目光,一點點消失,湮滅不見。

——橫濱同意了。

原因是小鹿禦鈴子。

森鷗外:“哎呀。”

他發出無意義的感歎,紫紅色的眼睛裡帶了點複雜的感情。

與此同時,愛麗絲又恢複了鮮活的表情。她眨巴著那雙藍色的大眼睛,嬌聲嬌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