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離去時, 趙國生終於如願的見到了期待已久的小外孫。
千言萬語化成一句話,騙子, 都是騙子,全是騙子。
剛出生的嬰兒全部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至少,在稍稍臉盲症的趙國生看來, 是一個樣的。
沒有任何區彆。
那一眼,趙國生楞是沒看出來小胖子哪裡像趙美豔。
臉都沒長開, 從哪裡看出來像了?
一個一個讚美著像,很像, 活像, 說的跟真的似的。
在趙美豔坐月子的這段時間裡,除了趙國生整天忙著捉泥鰍,黃鱔和蚌殼之類的掙錢外, 包括趙愛華在內的所有人, 隔三差五的接著送‘雞鴨魚肉’等補品跑過去瞄一兩眼。
特彆是劉蘭秀, 生怕趙美豔在婆家收到虐待一樣, 但凡有空閒時間,她屁顛屁顛的自告奮勇的飛過去搭把手。
不用說三個正在鎮上上學的熊孩子了, 那是天天打卡報到。
這樣一來, 倒顯得趙國生毫不在乎,沒心沒肺的無所謂一樣。
整整一個月,不多一天,不少一天,時間掐的很準確。
由於季節原因, 王家選擇在十月份這個涼爽又豐收的月份擺滿月酒。
秋高清爽,溫度適中,適合擺酒席。尤其是對未滿一歲的孩子來說,不論滿月酒還是百日宴,氣候天氣很重要。
滿月酒,在古代,漢族人認為嬰兒出生後存活一個月就是度過了一個難關。這個時候,家長為了慶祝孩子度過難關,祝願新生兒健康成長,通常會舉行滿月禮儀式。該儀式需要邀請親朋好友參與見證,為孩子祈禱祝福。
在這個年代,除了傳統風俗意義上的邀請親朋好友來沾沾喜氣外,更多的是形式上把一大群人聚在一起吃吃喝喝,聯絡感情,順便收收份子錢。
或許,後者居多。
又一個月,到了十一月份,天氣微涼。
一九八二年,十一月,悄悄滑過的年末尾巴。
“爸,我今天沒活可忙的,要不我陪你一起去縣城吧?我幫你挑擔子。”趙愛華穿著一身整齊黑色中山裝,寸頭,嶄新乾淨的布鞋,笑咧著嘴憨厚傻笑的杵在門口。
望著屋外朦朦朧朧微亮的天色,趙國生想不通的眉頭緊鎖,莫名其妙的打量著神經病一樣神出鬼沒出現在他眼前的趙愛華。
過了半響,漫不經心的說:“你這是去縣城有事?”起這麼早?
這麼鄭重其事的穿著,傻子也能猜得出去縣城有什麼重要的事情。
要不是趙國生知道劉蘭秀最近沒動靜,真懷疑這一身濃重的打扮是不是準備去相親?
懷疑歸懷疑,趙國生終是沒把質疑說出口。
大概是平時忠厚老實的性子給趙國生留下來固定的印象,不會無端猜疑。
就是有猜疑,趙國生也隻當自己多心了,想太多了。
“沒事啊,就是覺得爸你每天都很辛苦,想幫你分擔分擔。”趙愛華摸著後腦勺,憨厚的露出標準八顆牙齒的傻笑。
“噢,那行,你來挑吧,動作輕一點,彆驚醒你姆媽。”能有人趕著上來挑擔子,再好不過了,趙國生難得去猜想他的奇怪行為。
去縣城嘛,穿的整齊濃重點,也很正常。
“嗯”趙愛華樂嗬樂嗬的點頭,看起來有點小興奮。
粗枝大葉,不拘一格率性而為的趙國生樂得清閒的晃著兩隻空蕩蕩的胳膊,大搖大擺,心情極好的跨出門外,頭也不回的直接走在前頭。
好像,晚一分鐘,害怕趙愛華回過神來反悔。
所以,完全沒看到趙愛華臉上達到目的後得逞的笑容,樂在其中。
一路上,趙國生好不清閒的把雙手背在身後,像個觀景者,神情輕鬆的眺望遠處,感歎著好一副美麗的圖畫,朦朧又柔和的微晨,薄紗煙雨迷糊的雲彩,橫臥在不遠處的天邊群山上,回望身後,倚山而建的一簇簇村落,一家家房頂上升起的嫋嫋炊煙……
恩,去縣城的這條山路,真美。
前所未有的美,無與倫比的舒暢。
有著咬著堅持,汗流浹背,狼狽不堪趙愛華的對比下,感覺更加雙倍舒坦了。
一半路程過後。
“還挑得起嗎?要不你歇歇?換爸爸來挑嗎?”欺負剛成年的兒子,雖說談不上虐待兒童,趙國生心中還是有絲於心不忍,便開口提議道。
“不用,爸,我挑得起,這才多重啊。”心口不一,死要麵子的趙愛華咬牙堅持,故作淡定的說。
男子漢,大丈夫,哪能輕易說放棄?
“噢,那你能走快點嗎?”趙國生捂著空空如也的肚子,絲毫不客氣的催促著趕路。
既然死要麵子活受罪,那就不要怪趙國生鐵石心腸不體貼了。
對這種不懂得說“不”說拒絕的人,趙國生從來不會虛偽的去安撫。
活該受罪。
趙愛華硬是憑著一股韌勁和毅力,一鼓作氣的挑到了縣城水產供銷社,半句抱怨都不曾有。
他這番行為,不但沒有得到趙國生的另眼相看,反倒是搖著頭,暗暗歎息他傻帽。
年輕氣盛,性子倔,說的就是趙愛華。
“爸,這裡就是水產供銷社啊,怎麼沒看到德勝叔啊,你不是常說,你們一起的嗎?”抹了把汗,在水產供銷社門口東張西望,像是在尋找什麼人的趙愛華偷偷的低聲問道。
“你說王大哥啊,要不早來了,要不晚點才來,待會去吃麵條就知道了。”趙國生聳聳肩,不在意的說。
他們常碰見的地方,與其說是縣城水產供銷社,還不如說早餐店。
“哦”趙愛華聽了皺著眉頭低不說話,不知道在想什麼。
“怎麼,你找他有事?還是說你最近有木匠的活在他們村忙?”無緣無故提到王德勝乾嘛?趙國生記得他在孩子們麵前很少提到這個人啊。
販賣泥鰍,黃鱔又不是正大光明的光彩事情,趙國生哪敢咋咋呼呼到處說。
“沒,隨便問問。”趙愛華矢口否認,神色有點慌張。
趙國生心粗,人又不傻,這時候還看不出有問題,那他的智商真的很配臉上那扮豬吃老虎的憨厚傻氣了。
“真的?”趙國生疑狐的瞄了眼。
到底還是輕輕放過了,沒有學劉蘭秀抓著不放,死死深究。
十八歲的男孩子,已經成年了,有自己的秘密很正常。
這個年紀的秘密,無非就是男孩,女孩那點朦朧好感青春期的故事。
隻要不是作奸犯科,犯原則性的問題,趙國生一律不會揪著不放,死活威逼著刨根問底。
“嗬嗬”趙國生意味深長的笑了。
突然意識到什麼,又說:“愛華,你不是比爸還要高了?”說著用手在頭頂比了比,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超過了他的身高,這意味著趙愛華有一米八了。
一直自信著一米七八身高的趙國生鬱悶了。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是不是說,再過幾年,家裡熊孩子們都成長起來了,他會不會變成趙家男人中最矮墊底的那位?
“爸,我餓了。”趙愛華滿頭黑線的看著注意力永遠在奇怪地方的父親,很無奈的轉移目標。
“那吃麵條去吧,我也餓了。”趙國生瞬間被食物給迷惑了。
鬱悶身高什麼的,都拋在腦後了。
“國生,這裡,今天你怎麼來這麼晚啊,我都快吃完了。”隔著麵食店還有好幾米的距離,眼尖的王德勝立馬從人群中發現他們了。
“王大哥,你挺早的啊。”趙國生大聲笑著大步走了進去。
“不是我早,是你今天晚了,你姐讓我托句話,要是你有時間,今天過去一趟。”要不是趙芬娟托他帶句話,那等到現在,早回去了。
“對不起,王大哥,急忙了吧,還不是這臭小子,偏偏要爭搶著挑擔子,耽擱了些時間,你有事你先去忙,我晚點去趟我姐家。”遲到的黑鍋趙國生順手一拋,很安穩的落在了趙愛華的頭上。
“喲,這是你家小子啊,長得牛高馬大的,結實,乍一看,還能嚇唬到幾個人。”王德勝說著一巴掌重重的拍在趙愛華的手背上。光聽聲音,趙國生都感覺得到疼痛。
不過,用牛高馬大來形容趙愛華合適嗎?明明很秀氣啊,用後世的話來說,奶油小生,小鮮肉,妥妥的男神,腿長兩米八。
還有那乍一看,能嚇唬到幾個人又是什麼個意思?
趙國生有點蒙圈,誰能告訴他是怎麼回事嗎?
“嗬嗬”趙國生尷尬的摸著鼻子笑著,接著看到旁邊的小姑娘,又說:“王大哥,這是你女兒?長得真水靈,好看,也不知道以後會便宜哪家臭小子。”
真沒看出來,五大粗的王德勝居然有這麼個秀麗可人的女兒。
估計是像王德勝老婆,基因很會遺傳嘛。
“可彆瞎說,我女兒還小呢,才十六歲,等她嫁人,還有好久年。”提到他女兒,王德勝像隻護崽的老虎,立刻警惕起來。
懷疑的眼珠子不停在趙愛華全身上下掃描,恨不得用眼神殺死趙愛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