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盛不怎麼喜歡他的二兒子。祝延辰小時,祝盛隻見過他幾麵。他這兒子生的又瘦又小,在他麵前怯生生的,連頭都不敢抬,最多衝地板囁嚅幾聲“爸爸”。
他的兒子第一次展現出血性,反倒是為了一個合成人。
當時祝盛正在巔峰時期,政務繁忙,從未關心妻子療養這種小事。結果趁陪母親去“那一邊”散心的工夫,祝延辰居然跑去交了個合成人朋友。
平時也沒見他這麼有社交才能。
祝盛第一反應,是想將那個合成人幼崽殺死。可被當時的研究員阻止了——那個幼崽和蝕質共鳴度極高,將來必定能成為最上等的“武器”。
合成人幼崽不太值錢,但好苗子珍貴。殺了浪費,但給兒子上一課還是足夠的。
他的大兒子剛去世不久,雖說能從夏家挑個有點能力的養子,還是親生兒子更可信些。
“我給你三個選擇。”他對恐慌的祝延辰說道。“第一,我殺了它——”
年幼的祝延辰僵立原地,眼圈驀地紅了。
“不!”他少有地大叫。
“那就跪下,好好說話。”祝盛輕描淡寫道。
小男孩用一種天塌了般的眼神看著他,半晌才慢騰騰地彎下膝蓋:“父親,求您。我……我什麼都沒跟他說,都是我的錯……”
“生氣嗎?”祝盛攥住祝延辰的胳膊,把他從地上拎起來。“心裡難受嗎?是不是覺得我過分了?”
他向來懦弱的兒子咬住嘴唇,不答。
“這就是權力。”祝盛鬆了手,拍拍祝延辰身上的土。“……這就是你之前不感興趣的東西。”
祝延辰仍然不吭聲。
“如果首腦不是我,你這位朋友的下場隻有死路一條。記住了嗎?”
“記住了。”
“可以,不殺他。那你還有兩個選擇。它的軀體珍貴,我可以給你挑個用不上的,把它的思維轉出來,給你當寵物。也可以消除它對你的記憶,讓它繼續待在那邊。你選哪個?”
祝延辰死死盯著他,黑洞洞的眸子有些瘮人。
“……讓他繼續生活。”小男孩沉默了很久,一字一頓地答道。
“不錯的回答。”
那時祝延辰的眸子裡有火光,祝盛第一次在自己兒子身上看到血性和殺意。這很好,他滿意地想,孺子可教。
在那之後,祝延辰的學習和鍛煉更加瘋狂,他像塊海綿那樣拚命吸收著知識。祝盛並不意外——現在他的孩子還小,性格單純,拚的是三分鐘火氣。等祝延辰長大了,多半會拋棄那些天真念頭,好好繼承他的衣缽。
可是祝延辰沒有。
他的偏執非但沒有隨年月消散,反倒越發沉重。年輕的祝延辰憑借戰術水準,一路爬到元帥之位。他卻仍沒放下對蝕沼的研究,也不讚同繼續完善玩家係統。
好在人的精力有限,祝延辰大半精力全耗在戰術指揮上。誠然,他拿出不少時間泡在指揮中心做研究,可聽指揮中心的人說,祝元帥並沒有弄出值得稱道的成果。
然而祝延辰還在繼續。
這副做派,總讓他想起某個已經變成廢人的舊友。
祝盛走到畫像下的玻璃展櫃前,看著安靜躺在陳列櫃裡的記事本。在一堆奇奇怪怪的科研設備裡,它不算顯眼。這個本子已經很舊了,被固定在其中一頁,上麵寫滿了潦草的文字和公式。祝盛沒涉足過相關方麵,看不懂上麵寫了什麼。
本子下方橫著塊金屬板,上書“祝榮手稿”四個大字,配了點文縐縐的講解。最後麵有一行很小的文字——
【湯合譽、祝盛贈。】
祝盛將一隻手蓋在玻璃上,表情漸漸沉下來。
自己還是心軟了。如果他早點出手乾預,祝延辰不會繼續沉迷蝕沼研究,以至於在去據點取樣途中遇襲。
……就像如果他早點出手乾預,湯合譽也不會變成廢人。
祝盛抬起頭,看向祝榮的畫像。
“您這係統,可真是折騰人啊。”老人疲憊地說道,長長地歎了口氣。
他在空曠明亮的房間中停留了一陣,背過身去,走向昏暗的門。隨著老人離開,照明漸漸暗下去,畫像下方的一行小字像是由血寫就。
【不懼犧牲,必能繁榮昌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