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底, 李培蘭第一次拿到工資。加上服務的小費，一共有兩千八百元。她高興極了，第一次對未來有了希望。隻要她能賺錢，就不必再擔心以後她跟安娜該如何生活。
“李小姐，做得不錯。但你這個月的工資水平，依舊沒有達到我們餐廳工資水平的平均數。其中的原因，你也應該清楚, 你這個月上錯了一次菜，打翻了一瓶紅酒。不止如此，你還摔碎了客人的兩個高檔酒杯。這些都是要扣錢的，下個月希望你做事情能再小心點, 仔細點。這是你這個月的工資, 一共是兩千八百元。”方經理當著她的麵清點錢數，隨後將錢交到她的手裡。
這家餐廳深受英國人的喜愛，小費也多。像是阿芳, 她這月就拿到了三千七百多元, 其中有將近兩千元都是她從客人那裡得到的小費，她也是這裡的明星服務員。
李培蘭有些羨慕她，但她更高興能領到工資，“謝謝方經理。”
“不必對我說謝, 要謝就謝老板，謝你自己。李培蘭, 你明天輪休, 時間上可以自己安排。”
李培蘭更高興了, 剛好她第一次拿到工資也很想跟女兒一起慶祝一下。
換好衣服，李培蘭就去菜市場買菜。今天剛好有新鮮的大閘蟹，還有鮑魚。
李培蘭多買了些菜，打算跟姚安娜一起在家慶祝，最重要的是叫上程生。前段時間程生也幫了她們不少忙，就順帶一起吃。她也有私心，李培蘭覺得程生這個靚仔人不錯，各方麵都很優秀，最重要的就是性格好。
安娜下學期就該上大二，也到了該談戀愛的年紀。李培蘭的計劃是女兒最好能在大學談戀愛，畢業工作一年以後結婚。這樣她也還年輕，還能幫著帶帶孩子。
李培蘭回到家裡，將東西放下後就給程生打電話。
“程生，是我，李阿姨。你今天忙嗎？上個月我一直說要請你嘗嘗我的手藝，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你有空嗎？要是實在沒空改天也行。”李培蘭在電話一旁等著他的回複。
程生沒想到會是姚安娜的母親打來的電話，他心裡當然是一萬個願意，“伯母，我有時間，一個小時後過去，也謝謝您請我吃飯。”
李培蘭微笑著掛了電話，又跑到廚房忙活起來。
程生掛了電話後心情一直都不錯，連坐在對麵的阿發都看出來了，“程生，你小子該不會是中獎了吧，上期的馬票你也沒跟我一起買啊。”
“阿發，今天晚上咱們兩換一下值班順數，我來值後半夜。”
阿發感到不可以，這夜裡值班，就屬後半夜最難捱。這正是睡衣最濃的時候，卻想睡不能睡，實在難熬。今天本來該他值後半夜，本想著買兩包煙熬過去，現在好了，連煙錢都省了。
“真的假的，你小子該不會是在耍我吧！你一個連煙都不抽的人，怎麼熬過去？還是我來值吧。”阿發難得的良心發現了一次，忍痛拒絕了他。
“讓你值你就值，我有重要的事要出去一趟，回來以後剛好接班。”
阿發還是想不明白，他一個單身漢，在這邊也就隻有一個姑媽，平時都是跟他們在一起。這突然出去，還喜上眉梢，八成又是跟姚安娜有關。
他用一種已經看破一切的眼神望著程生，拍拍他的肩膀，聲音刻意低沉道，“你該不會是有約會吧，莫非是姚安娜小姐約你？”
“算是吧，你一個大男人怎麼這麼八卦。”
阿發眼前一亮，“我就說，你程生一大好青年，就算她姚小姐是個仙女，那也應該拜倒在你的西裝褲下。”
程生沒理他，阿發這人出了名的愛打聽，廉政公署的同事都被他給打聽了個遍。
“阿發，我現在就走，你彆忘了告訴專員我們換班的事。”程生囑咐道。
“放心吧，趕快去，可彆讓姚小姐等急了。”阿發朝著他揮手，示意他趕緊離開。
“阿發，謝了。”
程生先回家換衣服，他特意穿了一身西裝，以往在英國時。每到周末，父母就會帶著他去教堂過禮拜。那時，即使他還是個孩子，母親也會讓他穿上黑色的小西裝。
他將自己收拾好後，又去了花店買花，一大把的牡丹花。
走到姚安娜家門口，他躊躇半天最後還是敲了敲門。
來給他開門的是李培蘭，程生進去後將牡丹花送給她，“伯母，這束花送給您，也謝謝您今天邀請我來吃飯。”
李培蘭高興的收下了花，用鼻子去嗅了嗅花的香味。
“我很喜歡，你瞧，說好是要請你吃飯，但最後卻又要你破費。你先坐，我去給你倒杯水。”
“不用了，伯母，我自己來就好。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我都可以做。”程生將西裝外套脫掉，將白襯衫的袖子挽上去。
李培蘭還是堅持給他倒了一杯水，程生左右張望了半天，卻沒看見姚安娜的身影。
“安娜會晚點回來，她們詩社今天有活動。”李培蘭將水端在桌子上，對程生越看越覺得滿意。
“我今天特意去菜市場買了菜，菜市場的鮑魚很新鮮，熬佛跳牆肯定好喝。程生，你吃過佛跳牆嗎？”李培蘭一邊做飯一邊跟他聊天。
程生喝了口水，耐心道，“伯母，佛跳牆我沒有吃過，這名字有些奇怪。”
他以往在英國，母親為了健康，他們一家經常吃母親自製的沙拉。中國菜也吃，他最愛的就是餃子，至於鮑魚他是不曾吃過的。
“佛跳牆裡麵有十八種材料，要小火慢燉五六個小時才好，但伯母今天實在是沒有把材料湊齊，但好在最主要的鮑魚買到了。你從小就在英國長大，應該從來都沒有吃過。”李培蘭一邊做一邊給他解釋道。
程生這是第一次聽說這樣複雜的菜，不過論起食物還是香港的美食更好吃。英國的有些食物實在是讓人難以下咽，來了香港以後，每次吃飯都使程生感到發自靈魂的愉悅。
“我在英國時很喜歡吃我母親包的餃子，來到香港以後才知道有這麼多種美食。”
“在國外也好也不好，到底是背井離鄉。程生，你父母都在英國，你怎麼會來香港呢？”李培蘭好奇的問了句。
“伯母，我以前在英國時就對香港感到好奇，我父母都是香港人，是最早移居海外的華僑。那會香港正在打仗，日軍轟炸了香港，英國軍隊緊急撤退，我父母也在慌亂中上了英國人的船，此後的時間裡一直都沒能回來看看。我小時候經常從他們嘴裡聽到對香港的描述，便一直很想來香港看看。”
李培蘭扭過頭來接著聽他說，“後來，戰爭結束了，香港歸英國政府統治。我跟父母才有機會回來看看，但他們那時已經習慣在英國生活，還在倫敦開了一家私人醫院。成為了當地受人尊重的華僑，再來香港也隻是回來看看，看完以後還是決定定居在英國。”
“你父母都是了不起的人。”李培蘭心中發出感慨，那個年代身無分文的出走國外有多難她是知道的。他的父母不僅能夠在英國生活下來，還能開私立醫院，證明都是有本事的人。
“伯母，那場戰爭讓我的父母重新定義了生命。他們感到生命的脆弱，以及自身的渺小。所以他們從不認為自己有本事，隻是一直心懷感恩，感謝上帝讓他們在殘酷的戰爭中活下來。至於我，自從跟母親來到香港後，我心中立刻便被這座城市所吸引。它讓我有親切感，這也是我在倫敦大學畢業後選擇留在香港的原因。人總是要尋找自己的根的，我很肯定我的根就在香港。”程生的語氣平靜而低沉，娓娓道來，李培蘭站在一旁聽著感到程生的父母一定是極其優秀的人，隻有這樣優秀的父母，才能養育出這樣優秀的孩子。
“那你的父母呢？他們同意你在香港定居嗎？畢竟他們隻有你這一個孩子。”李培蘭接著問道，在她傳統的思想觀念裡，一直都信奉的是父母在，不遠行。
“伯母，我父母以前在美國留學，接受西方思想頗深。尤其是我父親，他一直愛讀紀伯倫的詩，他以前經常讀著一段話給我母親還有我聽，在詩裡是這樣說的，“
你的孩子，其實並不是你的孩子，
他們是生命對於自身渴望而誕生的孩子。
他們通過你來到這世界，
卻非因你而來，
他們在你身邊，卻並不屬於你。
你可以給予他們的是你的愛，
卻不是你的想法，
因為他們自己有自己的思想。
你可以庇護的是他們的身體，
卻不是他們的靈魂，
因為他們的靈魂屬於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