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背著她曲曲折折走了一段路,進了一個院子。院中古木參天,房屋軒麗,紅漆的廊下垂手站著好幾個穿著杏色小襖,容貌秀麗的侍女,見到她們過來,一人迎上前接過田諾,另一人忙打了簾子,脆聲稟告道:“娘子,小娘子到了。”
抱著田諾的侍女進了屋子。田諾一晃眼間隻看到紅漆的柱子,青磚的地麵,黑漆的家具。上首跪坐著一個穿著石青提花袍服的美貌婦人,後麵呈雁翅狀站著兩排侍女。
一股熱浪撲麵而來,暖融融的舒適極了。侍女將她放在地上,地上也是熱乎乎的,這是……地暖?古代好像是叫燒地龍?
沒想到這個時代居然已經有地暖了,也不知是怎麼實現的。她不著邊際地想著,想借此平穩一下因剛剛和白雁歸的交鋒帶來的緊張而興奮的情緒。
蹬蹬蹬的腳步聲傳來,一隻肉乎乎,白嫩嫩的小手伸過來抓住她的手,興奮地道:“阿娘,就是她救了我。”
田諾側過頭,就看到裝扮一新的元如意正對著她笑。她也對他笑了笑,就聽到侍女在一邊提醒道:“還不快見過娘子?”
田諾:??她可不懂這裡的禮節。不過田諾是什麼人?從小到大,她沒有彆的優點,就是心理素質好,壓根兒不知怯場為何物。縱然不知道怎麼做,她依舊不慌不忙,不卑不亢地向上拱了拱手道:“見過娘子。”目光所及,但見上首的郡守娘子雲鬢霧鬟,眉目嬌豔,看上去雍容而美麗,和元如意倒不是很相似。
元如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就聽侍女伏地道:“小娘子出身村野,不諳禮節,還請娘子勿怪。”
郡守娘子道:“無妨。”和顏悅色地問她叫什麼名字。
元如意搶著道:“我知道,她叫傻妮。”
田諾:“……”磨牙,元如意這小子是不是皮癢,難道竟要她頂著傻妮的名字過一輩子?
郡守娘子見她一臉委屈,不覺莞爾:“那不過是賊人胡亂起名的,怎可當真?”又柔聲問田諾幾歲了,是哪裡人,父母在何處?
田諾趁機說了自己的本名和原身的年齡,想到家鄉父母不由眼眶一熱,頓了頓,才低聲道:“我,我找不到家,也找不到爹娘,回不去啦。”
郡守娘子隻當她年紀小不記得了,安慰她道:“你也莫急,慢慢找,總能找到。”又打量了她一番,仿佛無意提到,“我聽如意說,你原是糊裡糊塗的,後來夢到仙人指點,才忽然明白過來?”
田諾心頭一跳,本能地提起了十二萬分小心:這話可關係到她會不會被當成妖孽燒死,無論如何都不能露出破綻。她心中念頭轉過,麵上卻絲毫不露,點了點頭,一臉天真無邪:“是。”
郡守娘子現出好奇之色:“到底是怎麼個情景,你能說說嗎?”
田諾又把告訴元如意的話一絲不差地又說了一遍,暗暗慶幸自己的記憶力不錯,不然,兩遍說得不一樣,樂子可就大了。
郡守娘子雙手合十,露出慶幸之色:“謝天謝地,神仙保佑。說來也是如意的運氣,落難之際能碰到小娘子。”
田諾大感意外,郡守娘子這是一下子就信了她的話?這麼容易?她還準備了對方會再三盤問呢。
郡守娘子又看了她一眼,仿佛才發現般,吃驚道:“這孩子,怎麼大冬天的就穿這點?著實可憐見的。春桃,你先帶她去梳洗吧。再著人去尋二娘子,問她拿套衣裳給田小娘子換上。”
抱田諾進來的侍女垂首應道:“是。”依舊過來抱她。
田諾想起了還在花廳中等著的蔣浩卿和白雁歸。眼前仿佛又浮現出白雁歸又黑又亮,仿佛帶著鋒芒的漂亮眼眸,她頓時一個激靈。“等一等……”她抬頭看向郡守娘子。
郡守娘子抬起一手止住她,“你先梳洗,有事等你打理好了再說。”
田諾也知自己身上臟得不像樣,若是從前,不用人說,她早就衝進浴室了。可這會兒,事有輕重緩急。
她又拱了拱手,不顧郡守娘子的拒絕,神情懇切而焦急:“娘子,我們逃出來後,遇到兩位好心的郎君將我們捎帶回城,大郎君將他們也帶到了府上。”
郡守娘子微笑,神情雍容:“我已知道,銳兒實在莽撞,我會讓他道歉,重謝兩位郎君。”
“隻怕不夠。”田諾直言不諱地道。
郡守娘子的笑容一凝,神色微露不悅。
田諾隻當沒看到,一鼓作氣地道:“兩位郎君原本要去府學考試的,卻因為這事耽擱了,娘子可有辦法讓府學通融?”
四周一片鴉雀無聲。
郡守娘子沉默地看向田諾:小姑娘形容狼狽地站在那裡,小小的一個人兒,瘦弱得可憐,偏偏神情堅定。大概是怕被打斷,話說得又快又急,軟糯中透出了幾分天真不知事。郡守娘子不知想到了什麼,惱意散去,沉吟道:“此事隻怕難辦。”口風卻是鬆了。
田諾咬了咬唇,堅持道:“終究是因我們誤了兩位郎君的時間。”
元如意聽到這裡也在一邊幫腔:“阿娘,總不能讓彆人嚼舌根說我們郡守府恩將仇報吧。”
“胡說什麼?”郡守娘子橫了元如意一眼,“你的恩人是這位小娘子,要報答也是報答她。”
等的就是她這句話!田諾心一橫,脫口而出:“娘子,我不需旁的報答,隻希望不要負了兩位好心的郎君。”
聞言,郡守娘子眉頭皺起,聲音冷下,情緒難明:“小娘子倒是高義。”卻顯得郡守府恩將仇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