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白家村時已接近傍晚,白雁歸信守承諾,提前將她放了下來。田諾慍怒未消,立刻離他遠遠的。
騾車在村口停下,田諾整理了下身上的素服,無視了白雁歸伸出來準備攙扶她的手,直接跳下騾車。
白雁歸看了眼自己落空的手,目中閃過黯然,默默握成拳,收了回去。
一個三十餘歲,穿得花花綠綠,頭上插了好幾朵絹花的黑胖婦人迎了上來,還沒開口就先帶三分笑:“雁歸,這就把孩子帶回來了?”又往後探頭探腦的,“侄女兒的行李呢?”
田諾舉了舉手中輕飄飄的小包裹,甜甜笑道:“都在這裡了。”離開元家時,白雁歸這也說守孝不能用,那也說守孝不能用,到最後,她隻帶了幾件貼身衣物和一把黃楊木梳出來。
黑胖婦人眼中閃過失望之色,連笑容都淡了幾分,嘀咕道:“不是從郡守府接回來的嗎?”
田諾道:“我隻是在郡守府臨時寄居幾日。”
黑胖婦人的神情更失望了。
白雁歸不動聲色,叫了聲“六嬸”,回頭對田諾介紹道:“六叔是你父親嫡親的兄長,六嬸姓趙,特地來接你的。”
她乖巧地叫了聲“伯母”。
趙氏的熱情卻明顯消退了許多,不冷不熱地道:“族長等著見你們呢,走吧。”領著兩人往村子中間最大的一處宅院而去。
春耕尚未開始,沿途不少村民在家,看見紛紛露出好奇的目光。有看出田諾和畫像長得像的,趕過來問道:“可是老十十叔的遺孤?”
田諾對這些人一個都不認識,笑了笑沒有回答,白雁歸則是一貫的寡言,隻有趙氏愛理不理地答了幾句。就這樣三人一路走,到族長家時,消息傳開,已聚了不少人過來看熱鬨。
族長白崇幾年已經五十多歲,精神矍鑠,穿一件藏藍色壽字團花絲織對襟衫,一把胡子雪白飄逸,頗有些仙風道骨的味道。白雁歸帶著田諾求見時,他正在自家門口的大院子裡陪小孫子玩騎竹馬的遊戲。
見到田諾,他虛虛拭了拭眼角不存在的眼淚,回憶了一番和白禮的叔侄情誼,便叫自己的兒子白禧領著田諾去白禮的老宅看看,順便給亡父上柱香。
白禧應下,他是個皮包骨頭的中年漢子,耷拉著眉眼,看人時陰惻惻的,田諾看著便不喜歡。不過,她忍不住白了白雁歸一眼,即使再討厭也不會勝過這個人。想到他在騾車裡做的那些事,田諾便牙癢癢的。
可惜這人臉皮實在太厚,被奉送了白眼,依舊一副不痛不癢的模樣,甚至望向她的目光都柔和了幾分。田諾惡寒地抖了抖:總覺得白雁歸變得好不對勁。
白禧沒有注意到兩人的眉眼官司,不耐煩地催促道:“走吧,我還有彆的事呢。”
田諾回過神來,乖巧地走到了白禧身邊。
白禧個子高,走路一晃一晃的,步子邁得極大。不一會兒,田諾就落在了後麵,隻得小跑起來。正氣喘籲籲間,白禧忽然在一個破敗的院子前停了下來,漫不經心地介紹道:“這裡便是你阿父的宅子。”
田諾看過去,眼角跳了跳:不會吧?
院子不大,用土坯圍成了院牆,卻大半已經損壞。院中又臟又亂,幾間土坯屋更是慘不忍睹,三間傾頹了一間半,唯一完好的一間窗戶處黑洞洞的,連窗欞都不見了。
白禧領著她從籬笆的缺口處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