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1 / 2)

奶鹽 茶暖不思 15635 字 6個月前

床上,蘇稚杳並曲雙腿坐著,綿軟的月白色羽絨被裹住半個身子,部分揉成一團疊在膝蓋。

她一隻手握著手機貼在耳邊。

輕聲問他,他們現在算不算是朋友。

蘇稚杳原本沒想把事情挑得這麼明,還沒到時候,可她當時沒沉住氣。

儘管大家族年味不濃,但一家子聚在一處,歡恰聊笑,說說體己話,除夕夜喜氣的氛圍多多少少總有一點,而她卻把自己隔絕在這個空蕩蕩的房間裡,說不冷清是假的。

可就是再冷清,她也不想出去。

去外麵做什麼呢?看溫竹音和蘇漫露拉著她父親溫馨,聽一群勢利眼的長輩們虛偽假笑,還是去陪著老太太翻看老黃曆,擇吉訂下婚期?

她寧願自己待著。

蘇稚杳不是感覺不到寂寞,否則她也不會在和賀司嶼閒聊中,眼睛裡一直掛著笑意。

孤零零時,有人說說話,就很容易開心。

社交圈裡的感情都太虛浮了,就像奶奶說的,她是蘇家唯一認定的親孫女,才有那麼多名流千金捧著她,所以維持表麵關係足矣,她不是什麼人都講真心話。

賀司嶼不一樣,他遠在社交規則之外,剝離規則,高於規則,不屬於任何枝節。

旁人都很忌憚他,但和他聊天,蘇稚杳卻難得放鬆,因為少了許多顧忌。

因此他一說要去忙,蘇稚杳就被情緒的落差牽動,或許是有那麼些不舍,一時很想問,就問了。

當然蘇稚杳有私心,本來一開始接近就是為了依仗他的人脈擺脫合約牽製。

但也不全是假意,和他相處時產生的心情,不說七八分,好歹有三五分是真的。

蘇稚杳下巴隔著羽絨被,壓在膝蓋上,注意力集中在這通電話,靜靜等待他的回答,呼吸都不由放慢。

“砰——”

兀地一聲爆裂,掩蓋了電話裡的聲音。

響聲亮如子彈出膛,蘇稚杳應激反應,像是自己的胸口被貫穿,嚇得心臟都抽搐了下。

她撫撫心口,望向落地窗,窗外五顏六色的焰火綻放,照亮如晝。

又是該死的煙花禮炮。

不同的是,這回很近,線形冷煙火迸射向天空,在夜幕組成了一個“杳”字。

這裡是私人遠郊,遠離城區吵鬨,想也不用想,肯定是程覺放的。

蘇稚杳緩口氣,平息下來,趁煙花燃放的間隙,問電話裡的人:“賀司嶼,你剛剛是不是說話了?”

沒等賀司嶼回答,又是一記砰響。

“程覺在外麵放煙花——”蘇稚杳衝著手機,說話聲亮了些,手心捂在唇邊想格擋住噪音:“太吵了,我聽不見。”

對麵靜幾秒。

賀司嶼水波不興道:“嗯,先這樣。”

隨後,手機屏幕顯示通話結束,外頭的禮炮還在砰砰砰響個不停,沒有休止。

蘇稚杳煩得腦仁疼,蹙起眉頭,赤腳踩下地,大步過去扯住兩麵窗簾,唰得一下合得嚴嚴實實。

回到床上,蘇稚杳裹在被窩裡編輯短信。

她準備拿出自己最大的誠意,破天荒地熬個夜,在零點的第一秒給賀司嶼這個還沒搞定的好朋友新春祝福。

……

京市已是深夜,而紐約驕陽當空。

曼哈頓最昂貴的one57摩天大樓頂層複式公寓,明亮的書房裡,賀司嶼垂著眸,不知在沉思默想什麼。

過片刻,叩門聲響起三下。

賀司嶼斂神,摘掉藍牙耳機:“進。”

開門,徐界立於門口:“先生,有客。”

“什麼人?”賀司嶼起身,將那本陳舊的《聖經》擱回到書架。

在賀司嶼身邊做事最忌諱磨蹭,可徐界似乎不太敢輕易開口,欲言又止:“您母親,和……”

沉重的古書回歸原位,賀司嶼指尖靜止在硬厚的書脊,沒再動。

幾乎是同時,他眉眼冷下幾度。

-

在蘇家莊園過春節的這幾天,倒是沒有蘇稚杳以為的那麼煎熬。

年初一程家有拜年走訪的習慣,那晚程覺在蘇家做過客後,就連夜驅車回了市區。

而溫竹音和蘇漫露借口回娘家探親,也在翌日離開了莊園,與其在這裡受排擠窩氣,不如自己走來得體麵。

這麼一來,蘇稚杳覺得自在多了。

蘇老太太多留了孫女兩天,到年初七,蘇稚杳才從遠郊莊園回到市區。

過年這些天,蘇稚杳時不時就給賀司嶼發短信,內容無非是向他道早晚安。

儘管賀司嶼不怎麼回。

但她很積極,仿佛是抱了和他非友即敵的決心。

蘇稚杳猜想,他人應該還不在京市,否則依他的性格,肯定會及時找她,將事情一並算清楚,互不相欠。

他不在,著急也無用,何況再過兩天,她另有重要安排,顧不得周圍那些惱人的事。

蘇稚杳訂了初九去滬城的機票,初八那天,她提前結束練琴,從琴房回到禦章府。

天是陰的,要暗不暗,像一層高密度的灰白棉花裹著未落的雨雪,團在傍晚的殘光之下。

途中,蘇稚杳靠在車後座看手機。

名媛群裡今晚很鬨,都在艾特她,蘇稚杳大致翻了翻消息,是大小姐們又在組局聚會了,說是年後第一聚,要她一同去Falling消遣。

Falling是一家會員製清吧,場子裡有職業歌手和樂手駐唱彈奏,環境清雅,格調抒情,倒是個女孩子小酌的好去處。

蘇稚杳一不喝酒,二不交友,酒吧這種地方,她向來不會去,但這回不去就顯得太不合群了。

私家車在禦章府彆墅前停下。

蘇稚杳還在糾結要不要“維持表麵關係”,先聽見楊叔說到了。

“楊叔,我上樓換套衣服,還要麻煩你再送我去Falling,晚上我有個聚會。”蘇稚杳還是決定去走個過場。

楊叔如舊親切:“好,沒問題。”

彆墅大門虛掩,幾盞水晶吊燈都開著,一樓的玄關過道到客廳亮亮堂堂。

說話聲隱約,家裡是有人在的,看樣子是溫竹音從娘家回來了。

蘇稚杳習慣了視而不見,走路輕,立在玄關處換鞋,偶然留意到架子上,賀司嶼的那把黑傘還掛在那裡。

她一邊俯身拉下靴子側鏈,一邊想著,這天看著是有雨雪天氣,等會兒出門帶上這把傘。

“小杳是你的女兒,漫露就不是了嗎?她也是你的親閨女啊!”

溫竹音哀痛的聲音響起。

聞言,蘇稚杳驀地僵住,愣愣抬起頭去聽。

“那年你要履行家中婚事,同我分手,我沒和你鬨,就是分手後驗出身孕,我都不曾找過你,若不是醫生說我的身體,打掉孩子可能終身不孕,我絕不會生下漫露……我一個人將漫露拉扯到十幾歲,受了多少冷眼你知道嗎?”

溫竹音聲線悲切,漸漸含了抽泣。

“蘇柏,我沒有一刻想過要打擾你,當年也是意外,才被你知道漫露的存在。”

“阿音……”蘇柏話音欲言又止。

溫竹音的泣訴聲打斷了他:“蘇氏董事長有私生女這事兒說出去不好聽,有損公司名譽,你隻能隱瞞漫露的身世,我理解,你的家人如何給我臉色都不要緊……可是蘇柏,這對漫露公平嗎?”

“她明明也是蘇家血脈,在旁人眼中,卻隻能做一輩子倒賠的繼女……”

溫竹音很會拿捏男人的心理,就是哭,也哭得很巧妙,哽咽聲微微的,像是強忍不住才溢出來,惹得人心碎,讓人覺得她是全天下最善良的女人,為他受儘了屈辱。

每當她這副很柔弱的樣子,男人總能產生一種心理,再不疼惜她就是彌天大罪。

仿佛這世上,隻有裝弱,愛哭哭啼啼的人,才配得到疼愛。

蘇柏也的確給出了他滿分的憐愛,語氣心疼得不行:“知道,你的委屈我都知道,阿音,當初的事,你我都沒有想到,如今到這境地我也很無奈,如果早知你那時有孕,我就是和家裡鬨翻也不會和你分手……你放心,杳杳有的,我絕不會少了漫露。”

蘇稚杳像是被敲了一悶棍。

腦子一時淩亂,木訥在那兒,艱澀地清理思緒。

蘇稚杳的媽媽體質弱,頭胎宮外孕終止了妊娠,第二胎順利生下一個男孩子,卻患有先心病,出生不到半年夭折。

她媽媽一度抑鬱,多年後,才順利生下蘇稚杳,有了第一個健康的寶寶。

蘇漫露年長她四歲左右。

所以,蘇漫露的確是她爸爸結婚前,就和溫竹音有的孩子。

荒唐,這太荒唐了……

現在蘇漫露也是爸爸親生的,他們真的是一家人了……那她呢?她算什麼?

蘇稚杳心臟難以自控,跳得很重,斷線木偶一般,都忘了呼吸。

她終於懂了蘇漫露那個眼神。

是恨。

恨她把那份本該歸屬於她的寵愛悉數占儘。

四周的空氣稀薄而壓抑,蘇稚杳就快要窒息了。

她不是個喜歡逃避的人,但眼前這個事實太駭人,她還沒做好麵對的準備。

突然覺得這個地方人地生疏,蘇稚杳指尖掐住手心,怔怔地退出門去。

彆墅客廳裡,溫竹音端坐在沙發,恰如其分地帶出一聲嗔怨:“說得好聽,可你隻為小杳做好了打算,何時為漫露的婚事操心過?”

“我是擔心漫露不願意。”蘇柏拍拍她背安撫,話聽不出是真是假。

“跟我你就不要做樣子了,小杳不懂你的苦心,我是旁觀者清。”溫竹音抬眼去看他,全然是賢良淑德的模樣:“和程家這門親要是成了,小杳過去就是一輩子享福,這麼好的福氣,偏她還怨你氣你……”

心思被看破,蘇柏略有些心虛,躲開目光,避重就輕回答:“結婚是大事,這樣,明日我問問漫露,她要有喜歡的,我找個推不掉的媒人,把事定了。”

溫竹音抹了下眼淚,不說話了。

-

蘇稚杳去了Falling。

酒吧就是用來尋歡作樂的,大小姐們光是穿搭就大費心機,緊身裙褲勾勒好身材,性感但不暴露,酷辣但不失高貴,身上每個毛孔都透著“玩夜店老娘就沒輸過”的姿態。

隻有蘇稚杳還是白日裡的常服,脫去皮草外套,一身奶糖色針織連衣裙,領子和袖口是軟糯的毛茸設計,氛圍慵懶,露出的鎖骨和那截細腰又格外勾人。

人群中,她反倒成了最特彆的。

其他人有的在卡座嬉鬨,有的在和新結識的俊男曖昧聊笑,唯獨蘇稚杳一個人伏在吧台。

清吧的光調得很暗,團團光霧虛朦,秀場鋼琴旁,穿小禮服的女人正在演奏G小調小步舞曲。

一杯特調白蘭地下去,蘇稚杳托著腮,腦袋已經有些暈眩了。

琴聲迷人,她感覺自己逐漸向下沉淪,溺在了這個縱情聲色氣氛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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