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1 / 2)

奶鹽 茶暖不思 15517 字 6個月前

林氏老本行做的是漁船卸貨生意,運道不錯,趕上全球海運變遷,九十年代靠港口貿易發家致富,才有如今興旺的林氏集團。

或許是青春時代在碼頭打拚的日子太刻骨,一年年日曬雨淋養出的野底子,如癌細胞擴散五臟六腑,這麼些年上流社會的紳士文明,也沒能浸浸這夥人骨子裡的五大三粗。

麵目俗鄙,口無遮攔。

在一群嘻皮涎臉的笑聲中,賀司嶼斂著眸,半垂的黑睫虛掩住了眼底森寒。

有近十秒的沉默。

他頭一低,忽地笑了。

如同雷鳴前的電閃,是一種自不待言的預警,所有聲音皆在他低笑的瞬間,戛止。

一室人噤若寒蟬。

“情.事何樂不為。”賀司嶼語氣無甚起伏,十指交握搭於腹,人鬆弛地靠著圈椅,情緒竟意外的平和:“可惜,我沒有公開上演激情戲的嗜好。”

他唇邊留有淡淡未斂儘的笑痕,語調慵懶,慢慢騰騰地開口。

“尤其觀眾是群不乾淨的東西。”

話音落地燒起一把火,火圈以燎原之勢,網羅住整個房間,燒得氣氛直逼毀滅的儘頭。

雙方勢力劍拔弩張。

林漢生麵上的笑隱沒,漸漸嚴正。

不虛歸不虛,麵對賀司嶼,林漢生自然還是不敢輕舉妄動,他倒也不是非要看什麼親熱的戲碼,想要的,是那幾輪貨安全過境。

同賀司嶼合作,是一場赴死的冒險。

林漢生承擔不起失敗的後果,但也克製不住人性的貪婪,於是豁出去找上他,企圖搏一搏。

原定今晚集中裝箱,明晚起航,不過夜長夢多,賀司嶼同意合作本就多多少少蹊蹺,林漢生拿不準他是否真的隻是對高昂利潤動心。

林漢生對賀司嶼沒有信任,務必提前出船確保萬無一失。

奈何他不給門路。

林漢生顧著大局,惱火全隱忍在肚子裡,舒眉笑笑說:“賀老板,玩笑話,彆當真。”

他指間夾著一支細煙,抬抬手:“這樣,賀老板批了我的出口通行證,我立刻派車送蘇小姐回你彆墅,保證蘇小姐安然無事。”

顯而易見的威脅。

賀司嶼最煩被人威脅,偏偏也最不怕被人威脅。

“想要通行證?”賀司嶼帶著戲謔的冷笑,抬了下眉骨:“林總這麼愛玩,不如,我陪你玩個遊戲。”

林漢生狐疑又好奇:“哦?”

賀司嶼淡笑著,看上去居然有幾分斯文溫和,可他這個人,越溫和,越瘮人:“林總是屏鄉人,喝酒海量,聽說屏鄉有句話,叫三碗破的。”

林漢生心下微微一怵。

在屏鄉,“三碗破的”的意思是,當地人酒量深如海,“三碗不過崗”的酒下去,也能站得穩穩當當射箭,“一發破的”。

不過讓林漢生心顫的,不隻是預感到他所謂的遊戲,而是賀司嶼不加掩飾的話,顯然是已經對他端了底。

他的舊戶籍地,的確是屏鄉,除卻心腹鮮為人知。

林漢生臉色微變,態度凝重了些:“賀老板想怎麼玩?”

“我這裡有兩瓶俄羅斯白酒,十杯一箭,十局,贏了我,Mol三號碼頭今夜任你通行。”

他冷冷淡淡的話語,在一秒寂靜後,引得林漢生發笑,自信不疑:“嘖,這我恐怕要勝之不武了賀老板,你可能不知道,我六歲就會喝白酒,喝過的酒比水都多。”

賀司嶼翹了下唇,依舊是那副坦然自若的模樣:“九十度的原酒。”

空氣停止一瞬流動,全場沉靜。

“九十度不兌水喝是要命的……”有人被他狠毒的作風驚到,下意識想駁,被身邊的人撞肘製止。

林漢生刹那間也啞了口,眼望向前,入目是男人笑意陰沉的幽深黑瞳。

“盲射。”

賀司嶼散漫著平平無常的語氣,繼續說完後麵兩字。

火上澆油,直燒到對方的眉頭。

周遭頓時寂若死灰。

這樣的玩法,沒誰能做到心不跳膽不顫,林漢生暗自深吸上口氣:“賀老板打算怎麼喝?”

“就這麼喝。”他緩緩道。

林漢生捏緊手裡的煙:“賀老板愛說笑,九十度,那可是玩兒命的。”

賀司嶼挑眉:“林總不敢了?”

他不是耍嘴皮子的人,出口就是真格,林漢生深以為然,竭力掩飾住自己的膽喪,牽強地笑出兩聲:“今晚兄弟幾個還得再聚,倒了不成樣,兌到七十度,賀老板以為如何?”

賀司嶼勾勾唇:“好說。”

不是在賣他麵子,而是逼他認下這份慫。

算算時間,那幾輪貨裝箱在即,就等一張通行證起航,刻不容緩,林漢生也是被逼上懸崖,不得不硬著頭皮迎上前,隻等賀司嶼的人著手準備,他豁出半條命,今晚也要把通行證贏到手。

卻不知為何,半晌不見賀司嶼有任何動作。

他一身傲冷地倚著,並不著急吩咐人拿酒備箭,隻是那道淩厲的目光一瞬不瞬,如刀鋒,直割在他臉上,令人不寒而栗。

林漢生看他眼色,頃刻間心領神會,嚴聲命令身後的人:“還不去請蘇小姐過來?”

手下應聲迅步去辦。

五分鐘後,蘇稚杳來到和平包間。

前前後後圍有七八個鬼頭鬼腦的男人,她逼仄在中間,像一隻孤弱的貓咪幼崽,掉進了毒蛇窩。

蘇稚杳心臟快要跳出來。

她不敢貿然逃,在頂層時,她見識過了那個非要她陪酒的男子武裝帶上的槍。

真槍。

就在她要被逼就範的那一刻,這群人出現請她過去,說是賀老板在那裡等她。

是真是假蘇稚杳都得跟著去。

受驚後,她臉色煞白,指尖還在止不住地抖,直到越過包間那扇金葉屏風,看到黑胡桃木長桌前坐著的男人。

四目相望。

那瞬間的心情,就仿佛斷頭台上的鍘刀移開,蘇稚杳懸顫的心驟然鬆落下去。

想奔到他身邊,又畏於身邊監視的人危險,隻能亦步亦趨。

下一秒,望見他朝自己伸開一隻手臂。

蘇稚杳死死屏住的氣一泄,不再壓抑,馬上抬腿跑過去,仿佛那是唯一安全的地方。

賀司嶼還是坐著的,她一靠近,他展開的胳膊便往回彎,高度正好摟住她腰,順著她奔向的慣性,把人往自己帶近了些,隻是隔著太師椅的扶手,抱不到懷裡。

“怎麼過來港區,不先給我個電話?”賀司嶼抬頭,笑著瞧住她,柔聲問。

蘇稚杳在他溫柔的眼神中愣了下神。

不一會兒,感覺到他握住她腰的手,看似親昵地揉弄了兩下,他深邃的目光籠住她的眼,蘇稚杳隱約明白過來他異常的反應。

她誤入他的局。

是因要逢場作戲。

蘇稚杳心又提到嗓子眼,怕自己演得不對,給他添亂,她低下頭,雙手捏在身前無處安放,聲音裡的緊張半真半假:“我……我想自己來找你。”

“想我了?”賀司嶼笑問。

他寵溺的語氣,蘇稚杳聽得心跳加快,哪怕知道是假的,她當時還是真實地羞赧了起來,答不出口。

片刻後,她很小聲地說:“今天是情人節。”

賀司嶼笑了笑,另一隻胳膊抬起,掌心撫上她臉頰,拇指摩挲在她嬌嫩的肌膚,帶著疼哄的口吻:“晚些陪你,今晚我們有的是時間,先讓司機送你去我的彆墅。”

他摸著她臉的指腹,有著屬於一個成年男人才有火熱體溫,燙得她呼吸微亂。

但蘇稚杳當時顧不得有多親密,察覺到他要繼續留在這個危險區域,下意識握住頰側他的手:“一起回。”

她故意裝出情人間黏人的語調,但賀司嶼看懂了她眼裡流露出的擔憂。

“我還有點生意上的事。”賀司嶼順勢牽住她的手,拉下來,掌心覆住她骨軟膚白的手指,輕輕捏著。

溫柔哄她:“乖,回去等我。”

蘇稚杳蹙起眉,不願意。

林漢生在一旁突然笑起來,視線逡巡在對麵熱情的兩個人身上:“沒想到,賀老板和蘇小姐感情這麼好,多有得罪,蘇小姐見諒。”

那幫人顯然都不是好東西。

蘇稚杳不想搭理,也沒心思搭理,生怕賀司嶼在這裡會有危險,遲遲不願依順他的安排自己離開。

“怎麼發呆。”賀司嶼望著她,眼尾浮著笑:“嚇到了?”

蘇稚杳咬了下唇,沒有應。

“吃飯了麼?”他問。

她搖搖頭,低聲說沒有。

深凝了她一會兒,賀司嶼忽然說道:“我那個舊交,和女朋友在九龍國際過情人節,給他打個電話,接你過去吃頓飯。”

蘇稚杳略懵:“哪個朋友?”

賀司嶼輕輕一笑,眸子裡泛著柔意:“你在港區除了我,還認識誰?”

他漆黑的眼底壓著一層深意,隱晦暗示她。

接著,賀司嶼便撈過掛在右邊椅子上的西服外套,披到了蘇稚杳肩上,而後叫了自己的人過來,吩咐了幾句。

蘇稚杳意識到,留在這裡會影響他,裝出小女生纏人的樣子,瞅著他,輕聲呢喃:“你什麼時候回來?”

“儘快。”

他笑,把她的右手從外套底下牽出來,想放進西服口袋示意她裡麵的手機,先掃見她白皙腕上的紅痕。

是被人用力抓過的痕跡。

“手怎麼了?”賀司嶼目光凝聚在她手腕的傷,麵色覆上薄霜,嗓音冷下去:“誰弄的?”

原本沒什麼,可他一問,聽著是在心疼,蘇稚杳頓時就後知後覺地委屈了。

她指了下站在林漢生身邊的一個人,這回倒是從心底裡真實的語氣,哭腔似有若無,嗲嗲地嬌嗔:“他要我陪他喝酒,我不答應,他就拽我……”

賀司嶼一眼認出,是之前在Falling酒吧,差點被他用軍刀斷指的那個。

他瞳孔微縮,神情散出的都是狠厲。

在餐廳為難蘇稚杳的那個年輕人見狀,臉色陡然一白,後怕地跪到他麵前,結結巴巴討饒。

賀司嶼冷著眸,似乎是嫌他在麵前臟眼,猛地一下踹在他胸口,勁狠到他滾出去幾米遠,肋骨約莫是斷裂了,疼得他蜷在地呻都呻不出聲。

林漢生心驚肉跳地驀然站起:“賀老板高抬貴手,是我的人不知好歹,回去我絕不輕饒,他還不配麻煩賀老板您親自收拾。”

事態猝然,蘇稚杳也是嚇了一跳,怕鬨出大事,忙不迭攥住賀司嶼一根手指。

賀司嶼再回眸,眉眼間陰鷙已經淡去,若無其事揉揉她頭發:“沒事,這裡我處理,你先去。”

蘇稚杳渾渾噩噩被他的人護送到門口時,隱約聽見包間裡,他涼涼的聲音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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