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格局(1 / 2)

如今且不論錦繡樓中的熱鬨, 隻說宮內上元佳節, 自然是春風開紫殿, 天樂下朱樓。

然皇上仍然沉浸在年前被昏君黑鍋當空砸中的後遺症期,故而興致一點也不高。全因太上皇愛熱鬨,皇上才吩咐辦的盛大些。

不過太上皇畢竟是年老之人, 有些熬不得夜, 未到亥時就乏了。

皇上也就借此早早散了宴席, 然後往皇後宮中歇著去了。

賈元春則扶了抱琴的手,一路賞著燈慢慢走回宮中。

還不忘問道:“可叫人去合喜宮給寶釵送元宵了不曾?那孩子也可憐,剛進宮的時候倒有些體麵,誰知一時不謹慎, 就被罰著重學規矩, 到底是傷了臉麵。”

說到寶釵, 元春還真有些拿不定主意。

從前她依附賢妃,自然想寶釵做三皇子的妾妃,好拉近關係。

可如今她卻是盛寵尤甚,幾乎與賢妃分庭抗禮。彆說她自己心思活動起來, 不甘心隻跟著旁人腳蹤兒, 就算她還對賢妃忠心耿耿,難道賢妃就能信嗎?

且年前又出了禦史上書之事,起因是她, 倒黴的卻是賢妃。

兩人之間就更是冷了下來。

事到如今,元春雖能在皇上跟前說上話了,但要把寶釵再許給三皇子也沒什麼意義了。

元春望著燦灼燈火, 心裡想著母親王氏的信。

賈母有意將史湘雲與寶玉湊成一對,王夫人那裡怎麼能同意。彆說史湘雲父母早亡,隻她姓史,是賈母娘家的女兒,王夫人就千萬個不肯!

於是便與女兒暗中通信,還是想將寶釵許給寶玉,請元春想個法子叫寶釵出宮。

王夫人跟薛姨媽姐妹兩個這一年來過的都很辛苦,一個被關佛堂,一個日日擔憂女兒。可謂是患難見真情,彼此扶持寬慰著倒是生出莫大的戰友情分來。

王夫人當然會更喜歡寶釵這個自己人。

薛家雖身份不足,但論起錢財來,卻比內囊都空了的史家不知強出多少去。

且史湘雲又無父無母,叔叔嬸子不過是麵子情,按舊例給她一份嫁妝不叫人挑錯就是了,估計也隻是麵上過的去,內裡卻是空空。

王夫人自己是管過家的,還能不知道這嫁妝的貓膩?

比如按照舊例,嫁妝單子上有金簪十對這一項。但赤金鑲寶石、嵌明珠的簪子豈能跟光禿禿的金簪子比?價格差出去幾十倍也有的。

又比如鋪子幾間,土地田產多少,單子上都隻是數目,內裡的豐厚與否有的是饑荒可打。

王夫人可是知道,當年賈敏出嫁,賈母一味偏心女兒,雖然所有嫁妝都照著舊例的數目沒有逾越,但這質量卻是好的令王夫人心疼了好幾年。

所以世家高門中,才人人紅著眼要爭這管家之權——便為了自己的兒女也得掙到底啊。

就史湘雲這父母雙亡的情況,到時候嫁妝肯定沒什麼好東西,兩位侯夫人可是都有親生女兒的,不會白填送旁人。

但薛家就不同了。薛蟠又不爭氣,薛寶釵若能嫁進榮國府,就是薛家的依靠,還怕薛姨媽不撿最好的給女兒陪送?

若說從前寶釵跟湘雲出身上頭差了許多,可如今寶釵也是入過宮,當過女官的,也算是鍍金了,在外人麵前也說的過去。

元春這裡思量,抱琴便低聲道:“娘娘如今得寵,宮裡多少人烏眼雞似的恨不得生吞了娘娘。若再有娘娘母家的妹子做了皇子側妃,豈不更是招眼。”

元春歎息道:“如今貴妃賢妃自是容不下我,要是寶釵能爭氣做大皇子的側妃就好了。”

她自身無子,便是現在立馬懷孕生子,也不趕趟了。

眼見得跟貴妃賢妃都難以友好共存,當然是跟著皇後娘娘來的好。便是自己日後有了孩子,大皇子出身正嫡,對旁的弟弟也不會太苛刻,以後平安富貴還是能有的。

可是皇後跟前,無論元春怎麼明示暗示願意效忠,皇後隻是不接話茬。

元春也頗為煩悶,隻能道:“罷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說來也巧,如今想著寶釵婚事的並不隻王氏和元春母女。

上元節白日,南安王府照例是要入宮請安的。

周文然往貴妃宮中去的路上,心情也跟這幾日的天氣似的:陰鬱無光,雨雪交加。

她南安郡王府也不知道是命犯什麼太歲,這兩年來就沒有什麼好事。

先是妹妹在保寧侯府出事,丟臉不說,更連著她的縣主之位和看好的婚事都雞飛蛋打。這也罷了,最慘的還是,這一年來,府上下注壓中的柳貴妃母子一直在走下坡路。

不,都不能叫走下坡路,根本是滾落懸崖。

從皇上力排眾議甚至違逆親娘的心意,都要立柳氏為貴妃的恩寵,這短短一年間,竟然變成了柳貴妃病倒在宮裡,皇上都不甚在意的冷遇。

周文然很想抓著貴妃搖晃一番,好好問問她,起初有子有寵,一手絕佳好牌,您是怎麼打成這樣的。

更連著二皇子都失了父皇的心,關完禁閉後也一直被扔在宮裡讀書,人家三皇子重陽後還領了兩件差事呢!

南安王府這就仿佛買股票,在最高價滿倉購入,然後就眼見得這隻股一路跌停,最後趴在低點一動都不動了,簡直虧得要吐血。

然而現在往外拋也晚了。

皇子可不是股票,隨便你想買哪個買哪個,南安王府跟柳貴妃之前都好的一家人似的,現在想跳到彆的皇子陣營,人家也不要啊。

彆說大皇子炙手可熱,這個灶是輪不上他們家燒了,便是三皇子,人家也有東平郡王府呢,也不會稀罕你個左右搖擺的南安郡王府。

所以算來算去,周家竟隻能咬牙堅持,希望二皇子來個觸底反彈。

不過周文然想到東平郡王府,還是有些安慰的。

起碼不光二皇子倒黴,現在三皇子也走背字啊。

母家被皇上點名批評,勒令反省,以至於年節下,彆說東平郡王府的男人們不敢出去尋歡作樂,便是女眷,上到老夫人下到姑娘們,都沒一個出來走動的,全貓在家裡遵旨思過。

用彆人的慘狀安慰了自己的周文然,收拾心情進了貴妃宮中。

舞陽殿仍然是富麗奢華的,隻是少了從前那樣熱鬨繁華,更是門庭冷落車馬稀。

貴妃倒是感念南安王府不離不棄之情,忙親親熱熱拉了周文然就開始訴苦,說著話就紅了眼圈甚至開始掉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