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母備禮(1 / 2)

保寧侯這人, 心情好的時候格外守信, 於是見過太上皇後,商鐸便往禦書房去替太上皇的宮人說好話。

“說來多虧他們收走了利器,不然以今兒太上皇的惱怒程度, 我又得挨剪子。”

皇上從折子中抬起頭來, 眼周也是兩圈烏青, 忍不住笑道:“那舅舅這回全身而退了?”

商鐸搖搖頭:“也沒有, 老聖人拿了安枕的玉如意砸我。”

皇上臉上的笑就僵住了。

倒是商鐸無所謂道:“老聖人體弱無力,玉如意沉重,我特意跪的遠了些,他失了準頭,並沒有砸中我。倒是可惜那柄上好的羊脂龍紋玉如意。”

皇上低頭,翻出案上折子下的一疊宣紙推給商鐸。

上麵是無數個密密麻麻的“忍”字。

皇上聲音略帶喑啞:“十多年前, 那時候,大哥還是太子,對我百般折辱輕蔑, 舅舅就教給我這個字。”

彼時廢太子雖還是皇太子, 但大概是做了太多年二把手,所以精神有些不正常。

格外凶橫, 甚至稱得上暴虐。

提鞭子抽大臣的事兒都乾得出來,且還不是抽普通大臣,抽的正是已經致仕的朱相國。

一朝宰輔他都說抽就抽,不顧後果,何況是麵對這些同為皇位競爭者的弟弟。

皇上當年也是吃了許多說不出的苦頭。

甚至今日皇上這樣錙銖必較的小心眼, 都與當年的經曆脫不了關係。

商鐸聽皇上連自稱都改了,不稱朕隻稱我,心道:皇上這些日子也是委屈狠了,以至於提起從前緘口不言的被辱之事。

罷了,叫他說一說發泄一番也好。

於是隻肅立靜聽。

皇上繼續道:“後來,大哥被廢,父皇有意立我為儲君,卻並不明說,隻是多加砥礪磨練。平素對忠勇忠順兩個都是慈愛,對我卻隻有挑剔和嚴苛。”

忠勇親王熱愛木工,忠順親王熱愛美色,在朝政上自然是一個不如一個。

然當日太上皇對這兩個兒子都是和顏悅色,唯有對符合繼承人標準的皇上嚴加管教。

雖然在外人看來這是要立儲的兆頭,是喜事一樁。

然對皇上本人來說,卻是數年如一日的區彆對待,訓斥責罵。

當真是黃連木做磬錘子—外頭風光裡頭苦。

皇上隨手翻著那厚厚一遝紙:“那時候舅舅還是教我要忍。”

“及至現在,我做了皇帝。但父皇卻日益獨斷專行,我卻還是隻能忍。”

“我也知道,從始至終,舅舅並不是叫我白忍,而是在為我圖後計。”

“也正是因為舅舅陪著我一同忍到今天,我才坐的上,也坐得穩皇位。”

皇上望著商鐸,見他麵上風霜,鬢角雪色。早已不再是當年鮮衣怒馬、跨馬遊街的狀元郎了。

這二十餘年來,兩人名義為君臣、為舅甥,但實則更是生死扶持的袍澤與摯友。

皇上的目光再落到商鐸仍然包紮著的右手上,一字一頓道:“然這回朕不想再叫舅舅陪朕一起忍了。”

“馳兒是朕看著長大的孩子,雖名為表弟,但在朕看來,實則跟謹兒等親生兒子是一樣的。”

“他又是保寧侯府未來的世子,是舅舅的嫡長子,那朕必然要他的親事風風光光。”

商鐸聲音也有些沉悶,半晌才開口道:“臣代馳兒恭謝聖恩!”

如今且將皇城中事暫且放下,隻說榮國府內,賈母正看著鴛鴦帶領人找東西。

地上站了許多丫鬟,小心翼翼地搬著各色煥彩輝煌的寶物出來給賈母看。

王夫人與薛姨媽母女前來請安時,就看到這樣一幅令王氏心動的畫麵。

王夫人因笑道:“老太太也太偏疼寶玉了些,昨日他才嫌屋裡多寶閣上的琉璃碗打了,少一個擺設,老太太就搬了這麼些東西出來。”

賈母瞥了她一眼:“這並不是給寶玉的,這是給玉兒的。再過三日就是她的及笄禮,難道要我兩手空空去參禮不成?”

“還有一事,雖則承蒙皇後娘娘恩典,玉兒的及笄禮在宮裡辦,你們不得進去,然這禮卻不能少。你也回去準備準備吧,可不許簡薄了。”

王夫人嘴角就開始抽。

半晌才強笑道:“雖說在宮裡,但咱們家到底是正經親戚。人說娘舅親,林姑娘沒了母親,按理我們這些做舅母的就是至親了,應當都入宮去觀禮才是。”

這就是暗戳戳挑撥,在宮裡舉辦不是原因,真正的緣故是林家看不上榮國府,不肯請他們。

當然這也沒錯,林家也好,皇後娘娘也好,還真沒打算請王氏等人來添堵。

賈母嗬嗬冷笑一聲:“皇上仁孝,如今太上皇病重,今年的萬壽節皇上都命禮部一切從簡。”

“何況玉兒這樣女孩子家的及笄禮,自然也不能鋪張。是一概賓朋嘉客都免了的。我這老太婆,若不是身上有超品的誥命,又是撫養過玉兒的,隻怕也去不得,何況你們。”

王夫人垂頭不敢說話,心道:老太太隻是嘴硬,要說不請賓客,保寧侯夫人和承恩公夫人、世子夫人怎麼都能到呢。

現雖不能省親,但每逢二六日,宮妃親眷還是能入宮探視的。

所以王氏消息很靈通,黛玉的及笄禮她已然從元春那裡聽說過了。

倒是縣主之事,王夫人並不知。

連著元春也不知道。

皇後向來為人謹慎,雖私下求了皇上,更連封號都選好了。

但在聖旨未下前,她從來秉持低調態度,從未宣揚過。也就商太後及商家謝家提前知曉此事。

旁的人,就連要來參與及笄禮的忠勇王妃都不知道縣主之事呢。

故而王夫人很是不想為林黛玉這樣一個親戚家的普通姑娘備厚禮。

此時就勸賈母道:“其實老太太報病不去也罷了。聽貴妃娘娘說,商侯爺和林姑老爺最近很是惹惱了老聖人。尤其是商侯爺,被叫過去斥責過多回了,連著母後皇太後都失了聖心。”

“這會子咱們家何苦去湊這個熱鬨,倒沾上晦氣。”

賈母眉毛一豎道:“我是去參加我外孫女的及笄禮,沒你那麼多彎彎繞繞的心思!況且太後娘娘也是你能議論的,傳出去,你幾個腦袋夠掉的?連元春都要被你牽連了!”

心裡也有些惱元春:難道不知道自己親娘什麼德行,居然連宮裡的密事都敢說給王氏聽。這樣不謹慎,以後早晚要吃虧!

然元春現在畢竟是貴妃,連賈母見麵也要先行國禮的,自然不好論及她的不是,於是隻能將火都發向王夫人。

王氏被罵的啞口無言,隻是滿臉通紅,下不來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