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府。
靈者營許多人聚集在此,美酒、雅樂,舞姬們晃動的腰肢,將戰前的氣氛撥到最放鬆的地步。
有人喝著酒,迷醉雙眼看著舞姬飛揚的群擺,也有人不隻一次上過戰場,並不太需要放鬆。雲塵影是後者。
她清醒地坐在上首,今夜的酒都限定供應,隻能小酌,不能貪杯誤事。林嘉瞧著美酒飲得不夠儘興,朝雲塵影道:“雲校尉,在這兒坐著,聞得到酒香卻喝不儘興,實在是太難熬,雲校尉可憐可憐我,準我出去轉轉?”
“請便。”雲塵影道。
林嘉朝她行了一禮,出去了。
雲府月色如水,林嘉走在青竹小道上,任由涼風吹得自己衣袍獵獵。
恍惚間,他聽到一陣女子怨慕的哭聲,如泣如訴,聽聲,哭的是名女子。林嘉這人是個貴公子,是京城官僚見如今靈者被器重,才讓自己兒子進靈者營投機。
他的公子哥兒習氣發作,本要去柔聲安慰哭泣的女子,但舉步前又停頓了。
這兒是雲校尉的家,他這樣唐突,若壞了雲校尉家中女子清名該如何是好?如今風氣雖開放,但那是因為靈者的出現,對普通女子來說,一些風氣還沒變化那麼大。
雲夫人伏在亭內哀哀哭泣,許久沒見人來,真是急得絞了一方帕子。
雲夫人隻能哭得更直接,大呼:“我的黃天!我的夫君!你早早離我而去,我一個寡婦無權無勢的,受人嫌見!女兒也待我不孝,這種生活……這種生活我不如死了好啊!”
說罷,就要一頭沒入亭邊水中。
林嘉大驚失色,莫說這女子出聲後他聽出是雲夫人,就是一個不認識的女子,他也不能見她白白投水。
林嘉連忙飛身上前,攔下雲夫人,朗聲道:“伯母怎麼如此想不開?聖人雲,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伯母怎麼如此不愛惜自己?”
雲夫人用帕子遮住臉,見到是林嘉後放了心。
先夫在時,給她說過朝中格局,自然也有林家。林家先五代,都是朝中二品以上官員,哪怕現在靈者受重視,這些純粹的文官世家也不容忽視。
雲夫人打的主意,就是用林嘉來挾製雲塵影,好叫海兒重歸靈者營。
雲夫人當即把這段時間雲塵影對自己的不孝全部添油加醋地說了。
另一邊。
雲塵影和魏陽等人也在雲府內仔細搜查,查出總共十三種特殊靈印,這些靈印藏的地方十分偏僻,比如井水之底、寸瓦之下。
雲塵影手中泛起靈光,把瓦片上的靈印輕鬆毀去:“這是複合靈印,除開監聽功效之外,還淬毒。可惜了。”
魏陽接話:“是可惜了,京城裡沒有這樣的複合靈印者,這靈印是後天造就,有這個本事的靈器師在十多年前就死於非命。”
他和雲塵影對視一眼,心照不宣。
十多年前,正是雲府雲塵影中毒之時。
雲塵影把手中碎屑拍乾淨:“這個小靈印不足以下那樣致命的毒,真正致命的靈印早被取出。現在留下的,隻是些無關緊要、無法追蹤到本人的東西。”
這時,李婆子在夜色中走到雲塵影身旁,小聲道:“夫人她在亭邊,林公子……”
雲塵影一聽就懂了,她不怒反笑,對魏陽等人道:“諸位可要前往去築心亭賞花?”
魏陽眼睛一閃,他頭腦靈活,李婆子的聲音他也聽到了一些,當即道:“卻之不恭。”
一行人前往築心亭。
繼而,所有人驚訝地看見雲夫人柔柔弱弱朝林嘉哭泣,林嘉一臉怒色。靈者營的大老粗們還沒覺得有什麼,但那些心思敏感的操縱類靈者就覺得有些不對味兒起來。
靈者的靈印都和本人性格有些關係,相互影響,這些操縱類靈者向來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他們見到這場景,下意識想到自己家內宅中的齟齬,比如父親的美妾去找父親哭泣告狀,說他們不重庶母之類的話,便是和雲夫人差不多的神情。還有一點最大的違和感就是,雲夫人怎麼會平白朝一個外男哭泣?
這樣不合邏輯的事情,隻能說明,在雲夫人原有的圈子、邏輯裡,她已經不占理,才要尋求外援。
林嘉倒想不到這些,他氣怒地看向雲塵影:“雲校尉,夫人是你母親,你怎能如此?”
雲塵影微笑:“我如何了?”
她看向雲夫人,雲夫人都哭成這樣了,她以為雲塵影見到自己哭泣的模樣,至少會動容,沒成想,她居然是笑眯眯的。
一時間,雲夫人既氣恨又難受,她流出淚來:“我……女兒,我知道那些奴才們不好,可她們都是我的親信,你把他們全部趕走,彆人如何嘲笑我?你因為厭惡我,連你堂弟你都趕出靈者營。”
“我在家裡日日受你的監視,我,真是活得沒有半分尊嚴。”
雲塵影聽著她唱念做打的一番話,心中除了可笑還是可笑。好好的母女,淪落到要用這種陰私手段陷害彆人的地步,倒也是天下奇怪。
雲塵影察覺到院外有腳步聲來,她一笑,連和雲夫人辯白都不想。這人挺惡心的。
她道:“原來母親如此想?既然母親有這些想法,大可直接告訴我,我現在把那些被官府發配的奴才再買回來就是,至於雲霄海,他目無軍紀,但是在靈者營做個閒職也不是不可以。”
雲夫人愣了。
她沒想到雲塵影會這樣好說話,更不知道雲塵影說的是真是假。
她偏向於她說的是假的,因為之前她給雲塵影說不許發配奴才,雲塵影拒絕了,現在到雲塵影嘴裡,就是她從來沒說過那些話就直接來告狀,顯得她很奇怪。
雲夫人心裡難以言喻,怎麼雲塵影會用這種手段來對付她?
其實,雲塵影隻是不想和她多扯,在官場混的,誰不會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雲夫人可不想這樣被糊弄過去,她道:“那,那你得給我個準信兒,到底是什麼時候?”
她不依不饒,因為在思考,連淚水都沒了,更顯得假。
雲塵影道:“明日我要去青山,後日就可以。”
“那你不許反悔!”雲夫人忙道。
雲塵影嘴角的笑意更大了:“絕不反悔,屆時還請母親一觀好戲。”
她們在這邊說話,大晚上趕來的雲二叔真是氣急,怎麼有這種蠢貨?
她看不到雲塵影拆了他的靈者印?雖說雲二叔認為光是這些靈者印,根本就沒法鎖定他,但是雲二叔也怕靈者營能人眾多,萬一有什麼他不知道的手段?雲塵影本來打發奴才,是為了一舉拔除他的暗人,那現在她要召回這些暗人,是不是要從這些暗人身上查線索?
人沒有靈印可靠,人有嘴、有眼、有判斷。
還有海兒,更是不能去靈者營,雲塵影現在定然確認自己害過她,說不得她就想挾持海兒威脅自己,海兒可不能再落到靈者營。
雲二叔過來:“賢侄女,你何必聽你母親的話,她一向蠢笨,你又不是不知道。”
當著這麼多人的麵,雲二叔半點不給雲夫人麵子,直言她蠢笨。偏偏雲夫人還不敢發作,一張臉紅得像猴屁股。
雲塵影則道:“二叔怎麼如此說?”
雲二叔道:“賢侄女,那些奴才以下犯上,是被官府發落,他們難道不是罪有應得?你母親讓你把他們迎回來,難道幾個奴才比府裡的主子還重要?你母親這是拎不清!還有海兒,他天天遊手好閒,去靈者營不過是吃空餉!朝廷怎能見容?”
雲二叔一頂頂帽子扣下來,雲塵影不覺得羞恥,羞恥的是雲夫人。
她,她都是為了二叔和海兒,現在二叔好似說得她做什麼都不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