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要上學的,不過是二年級,天驕之前沒見過。
到了村口,幾人彙合,天驕回頭衝村子小廣場那裡站著的小男孩揮揮手,拉著趙小花蹦蹦跳跳的離開。
蕭和看了她背影好一會兒,眸子裡水光閃動,帶著明顯的渴望。
直到見人走的快看不見了,他才緩緩伸手,也揮了揮,另一個手上拿著一個大大的紅薯,被吃了一半,口袋裡還有一個大大的雞蛋。
徹底看不見人影了,蕭和才慢吞吞的往回走,走到快到牛棚那裡,就看見一個衣服破爛,精氣神卻格外好的老爺爺在那裡坐著。
李老頭嘿嘿一笑:“趕緊的,今天你宋爺爺幫忙去放牛,咱們過來先來學昨天的乘法口訣,默寫一下吧。”
這孩子很聰明,他對他的要求也更高一點,昨天教過的,今天就要會默寫,以前教過的,隨即抽查,最後再來學新的內容。
蕭和一聲不吭,小嘴微抿,卻乖巧的邊吃邊拿著棍子蹲在那寫著。
他手上沒勁兒,寫出來的字不好看,歪歪扭扭的,虛浮無比,不過卻寫的很認真。
李老頭看得也認真,眼中笑意越來越多,麵上卻也越來越嚴肅,越是苗子好,越是要認真對待,可千萬不能讓這麼好的人才教壞了。
*****
中午放學回來,才到村口,天驕就要往另一邊走。
被翟狗蛋拉住了。
“你要去哪?”翟狗蛋下巴一揚,倨傲的看著她,一副不說就不讓走的樣子。
天驕看得嘴角一抽:“不關你事,放手!”
翟狗蛋手用力:“不行,表舅說了,要我保護你。”
半大少年,兩頰還有些肉肉,此時瞪著眼睛看人,彆說,還有些凶狠,尤其是他的長相就是那種比較凶的樣子。
天驕甩了甩手,沒甩下去,見他還不鬆手,幽youdao:“你再不鬆手,我回去就跟爸爸說你打我了。”
一句話,翟狗蛋立馬鬆手,警惕的看著她:“你不能這樣!你這這是騙人。”
天驕輕哼一聲,將手腕擼起,手上一圈紅痕:“你看。”
翟狗蛋:“……”他吃驚的看著天驕,嘟囔道:“我那些妹妹都沒你這麼弱,捏一下就成這樣了。”
天驕得意的笑笑:“趕緊回去,彆打擾我。”
翟狗蛋猶猶豫豫離開,一到了舅婆家,就看見在院子裡表舅,心中一虛,走路都是僵直的。
他要是自然一點,張瑞不一定注意到,他正忙著呢,這個時候做什麼都要票,隻有黑市不需要,那邊價格還挺不錯的,一些桌椅板凳,木碗等東西都是必需品,他這東西緊俏得很,雖然他隻會做簡單的,但也能賺不少。
不過他餘光一撇,就看見這小孩僵硬的樣子,好笑的同時又立馬警惕起來:“過來!”
沉沉一聲,立馬讓翟狗蛋渾身不能動,苦著臉過去:“表舅,真不是我,是天驕自己要跑的。”
張瑞挑眉,最近這丫頭是挺愛出去的,但他沒想到這孩子中午也要出去?
之前家裡隻有兩個孩子,他也不知道這孩子在回來之前原來也跑了。
張瑞臉色收斂,看著有些嚴肅。
翟狗蛋更是內心哀嚎,舅爺爺家挺好的,他喜歡來這裡,這也不是第一次來,每次來都能有好多吃的,他家都是沒有的。
可是隻要撞上這個表舅,他就不太好,尤其是這一次表舅還多了一個女兒,還整天待在家裡。
他忽然覺得表舅家的吃的都不美味了。
張瑞問:“她往哪個方向去的?”
翟狗蛋想了想:“在村口往右邊,我看了一下,她好像往村邊去了。”
張瑞點頭,放下手裡的東西,出去了。
……
於是當天驕和李老頭,宋真,蕭和蹲在牛棚裡複習之前所學過的內容時,就聽見一陣腳步聲。
宋真慢悠悠的出去看。
迎麵撞上一個青年,當下愣了愣:“小夥子,有什麼事嗎?”
天驕每天回家的時間大概十二點二十,剛好老張家的飯也是在這個點熟,張瑞還想過怎麼這陣子回去時間晚了,不過也沒在意,天驕懂的分寸。
隻是今天有了對比,他就忍不住想看看這孩子到底在做什麼。
一路走過來,這邊幾家人他都在外麵瞄了瞄,沒看見天驕,於是一路走到這裡,神色怪異。
張瑞道:“我來找一個我閨女,叔,有沒有看見一個五六歲大的小孩?”
宋真一時不知道說什麼,他為人正直,不屑說謊,這青年說的閨女不就是天驕,正在他後麵的牛棚裡待著呢。
一時間安靜下來。
張瑞也了然了,心頭怪異,但還保持這禮貌:“我能進去嗎?”
牛棚就是單間,雖然有門有頂,但並不隔音,天驕自然能聽見外麵的聲音,猶豫了一下,出來:“爸爸,我在這裡。”
宋真心頭砰砰跳,有些忐忑,乾巴巴的道:“這丫頭在我這裡玩,也沒做什麼。”
張瑞坦然一笑:“我知道,一個小孩子能做什麼。”
他大步進來,果然見蕭和也在,不過這孩子正趴在地上不知道在做什麼,在他旁邊有本子和鉛筆,本子上正是一半未完成的圖片。
他了然:“閨女,你這幾天老是嚷嚷著要買本子原來是在這裡等著啊。”
天驕嘿嘿一笑,抱著他的手臂晃悠:“爸爸,你看驕驕畫的好看嗎?”
張瑞將本子拿起來,無意間看了一眼,就見屋子裡另一個老頭麵帶憂色,心頭微酸,將本子拿起來看了看。
草稿本上有很多可愛的小動物,有的十分生動活潑,有的又有些生澀,卻也比他見過的大多數人都好很多。
他翻了兩頁,全都是這樣的,用簡單的鉛筆畫畫,畫的都是充滿童趣的東西,最新的一頁上麵還有棗子,看著就像是昨天他摘的。
屋子裡沒人說話,氣氛一時安靜得可怕。
宋真年紀大了,此時過於緊張,那心臟就一突一突的,有些受不了的扶著牆,見那青年一聲不吭的看著本子,忍不住輕聲道:“這孩子在畫畫上天賦很好,我也沒教彆的,就一點小東西,不拿出來彆人發現不了的……”
天驕聽出他聲音裡的緊張,雖然有些不解,還是回頭對他咧嘴笑笑:“沒事的,爸爸不會生氣的!”
宋真臉色稍緩,但也沒真的放下心,李老頭也是跟著一起擔心,他教的蕭和算是個無父無母的,沒有這個擔憂,但是宋真可不同。
不過很快,他們就發現他們想多了。
張瑞轉身就對著宋真一彎腰,認真道:“謝謝叔教這孩子,畫的挺好的,學畫畫是個好事,以後還要繼續麻煩叔。”
呼——宋真緩緩吐出一口氣,忐忑之後,他的這句話徹底安定了他,當下咧嘴一笑,眼眶微紅,認真道:“我一定認真教導!”
張瑞再三感謝,他不是不識好歹的人,人家免費教導,而且明顯看那隨手畫在本子上的圖案就知道,這老人功底深厚。
國家不會一直這樣子,他堅信這隻是暫時情況,因此他並不反對,隻要是做正事就行。
於是這件事算是在張瑞這邊過了明路,他也沒立即回去,而是了解了一下宋真具體會的什麼,需要什麼材料等等。
第二天張瑞就去了一趟縣裡,在黑市上買到了一些國畫顏料和紙張,還有李老頭需要的一些教材等等東西,並交出自己在嵐山上的秘密基地,讓他們以後在那邊教學,這樣也不會被人發現。
放在牛棚或者老張家都危險,尤其是兩個老頭都不好去串門。
於是學習小組就這麼成立了。天驕都以為最起碼他會責怪一下自己瞞著他,結果什麼都沒說。
“說你什麼?”張瑞牽著閨女的小手慢悠悠的回家:“也不是什麼大事,再說這兩老人感覺都挺有學問的,好好學,這世道不會真的就這樣子,等以後改變了,你學到的東西,就是未來立身之根本。”
天驕用力點頭:“我會的!爸爸,驕驕很喜歡那些畫。”
張瑞頗有興趣的挑眉:“喲,這麼喜歡,讓你一整天都畫畫可以嗎?”
“可以!”天驕二話不說應下。
張瑞聽著這稚嫩的童音,再看看那堅定的小臉蛋,決定以後多買點紙和畫筆,讓閨女好好學。
……
隨著時間過去,張瑞由於經常過來,偶爾看見李老頭教導蕭和,自己也感興趣的湊過去,慢慢的,也成了李老頭的學生,雖然張瑞沒有蕭和那麼聰明,但他現在已經成人了,做很多事情方便。
而李老頭,最擅長就是賺錢了,曾經被譽為可以點石成金的人,雖然現在已經窮困潦倒到這個地步了。
於是每天中午放學,張瑞都讓翟狗蛋在家裡幫忙做事,到點了在村口大喊一聲,他就能和天驕聽見回家。
這樣的話,可以讓他多吃一口糖。
翟狗蛋被叮叮糖吸引,再加上張瑞的武力,一個棒槌一個糖果的訓練下,他如今已經會乖乖聽話,從一開始啥都不乾,到現在什麼都搶著乾的地步。
天驕深深覺得這個爸爸真會教孩子。
不過剛想完,腦袋就被敲了一下,背後空無一人,她轉頭,臉蛋又被戳了。
天驕下意識道:“天道爸爸!你終於來了,我還以為你都忘了我!”
天道沒有說話,但是有一隻寬厚的大手在撫摸她的腦袋。
天驕蹭蹭他,輕聲道:“天道爸爸,能不能讓宋爺爺和李爺爺過得舒服一點呀,他們太辛苦了。”
天道沒有回應,天驕當即抱著那無心的手繼續撒嬌:“好不好嘛~~~”
終於被天道嫌棄的捏捏鼻子,推開了。
不過等第二天,天驕就聽說村長昨晚做了個噩夢,像是有些擔心接下來會下大雨,這牛棚脆弱,萬一砸死了人可不好,邊趁著這剛收完棉花花生之類的,休息時間帶著人將牛棚旁邊重新建造一個房子,好歹能保證不死人。
而後半個月,翟狗蛋終於被領回去,張芳錯愕的發現孫子好像變了?
他居然開始謙讓了!
居然讓家裡幾個丫頭片子吃東西,她攔著,孫子就生氣!
張芳嚇得短時間內不敢再讓孫子過去打秋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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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的日子永遠忙忙碌碌,尤其是農村的人,做完這個,做那個,做完那個做這個,停不下來的忙不路。
一天到晚的在田地裡,彎著腰,即使是大冬天都汗流浹背。
年末,結算工分,老張家的不多,畢竟真正的勞動力隻有張大根一個人,李覓珍做了大半年,其他的都沒做,好在分到的糧食雖然不太多,也夠一年的吃的。
再加上張瑞賺的錢和票,日子過得挺滋潤的。
oer帶著老婆分出去,也算是求仁得仁,雖然日子沒有之前在老張家好,但在張致的努力下過得也挺不錯的,隻是在這個沒有避孕的地方,二胎始終沒出現。
李覓珍在兒子過來時拐彎抹角的問了兩句,被含糊過去後,就懂了,應該是丁語淑暫時不願意生,她就不問了。
隻要不是感情出問題就好。
她是嘔這個兒媳婦不為兒子著想,但還是希望兒子婚姻美滿一點,哪怕女方自私一點,隻要兒子高興就好。
至於孫子,絕對不給她教。
於是日子就這麼過著,倒也都很美滿。
轉眼到了1977年,天驕11歲了,蕭和12歲,張瑞也28了。
眼看著老張家的日子越過越好,來提親的人還真不少,隻是張瑞怎麼也不肯答應,他自在慣了,找個人管著自己不舒服,再加上後代都有了,還要什麼老婆?
於是趕走了一個又一個的媒人,張瑞成功激怒了李覓珍,每天對他各種橫眉冷對。
當然張瑞不在乎,他每天帶著可愛的閨女往嵐山上去,不僅能學習,下山的時候還經常見到各種動物,不是死兔子就是死蛇,或者野雞,還能打打牙祭,日子不要過得太好,老媽這點動靜不痛不癢。
當然隨著時間的過去,很多事情也就過去了,雖然高考還沒恢複,但原本停課的初中高中,已經逐漸恢複了。
村子裡的知青也都開始焦急,因為有一些知青可以調回城,他們正在爭破頭搶這個名額。
村長大隊長都因為這些事情忙得不行,村子裡也因此熱鬨非凡,他們這個學習小隊至今沒有被人發現。
這天,閨女國畫用的紙不夠了,張瑞自然二話不說騎著新買的自行車往縣裡去。
今時不同往日,之前穿得破舊的衣服如今已經變成了乾淨整潔的橄欖綠衣裳,帶著這個時代的特色,也帶著年輕人的朝氣和一種從內而外散發的自信。
張瑞的改變,跟他相處過的人都知道。
羅高遠就是其中一個,他老家是縣城裡的,之前被人托關係送到木匠那邊工作,跟張瑞算是競爭者,因為木匠的土地他們都想當,但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當得上的。
所以他在發現張瑞不過看了兩眼就能記住木匠的技巧,將一些小東西製作出來後,他開始心慌了,在木匠那邊說了點壞話。
這個時代,手藝人最忌諱偷師的,張瑞隻是看了兩眼就學會,但這麼聰明,如果不問清楚,誰相信,木匠自然很生氣,這才有了後來的事,果然張瑞被趕回去了,而他也成了真的木匠弟子。
今天就是他放假回來探親的日子。
六年過去了,他也算是店裡的小師傅,但這個時代做生意嚴格,很多事情必須要有票才行,他賺的不多,也節省,身上雖然一身乾淨的藍布襯衫,實際上卻是他最好的一件。
其他的或多或少因為木活的原因,有了各種破損和補丁。
此時一看見推著自行車,衣服也乾淨漂亮,沒有補丁的張瑞,頓時心裡不平衡了。
他攔下人,假裝剛認出來:“張瑞,真是你啊!”
張瑞也是有些高興,他並不知道上次木匠冤枉他的事有羅高遠作梗,隻是開心的說:“羅高遠!你也回來了,怎麼樣在那邊?”
說起這個,算是一個特意的事情,羅高遠謙虛道:“還行,就是你走後,他身邊也就剩我了,見我表現還不錯,就讓我當了弟子,現在已經開始教我了。”
其實是大半年後他才被收作弟子的,而且那木匠謹慎,也沒一開始就教他,而是等了將近兩年,這才開始給他一點皮毛,還好他之前也偷偷學了不少,導致讓他覺得天賦不錯,這才讓他真的將他當做弟子傳授技巧。
張瑞眸光暗了一瞬,不過很快又亮起來,要不是那次的事情,他可找不到這麼可愛的閨女,還有師傅呢。
應證了宋先生的那句話: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他笑笑:“那挺好的,恭喜啊。”
羅高遠也笑嗬嗬道:“哪裡哪裡,看你樣子過得更好,在哪裡做事啊?”
張瑞道:“沒哪裡,就家裡乾點活。”
羅高遠見他不肯說,有些不高興,不過麵上沒什麼,還是笑吟吟的點頭。
兩人告彆,各自往自己的方向過去,但羅高遠卻走了兩步後轉身,追著張瑞過去。
他就不信在家裡乾農活能這麼好,看這皮膚都不知道比之前白了多少,一看就是沒怎麼乾活的。
沒乾活還能長肉?
這奇葩了!
羅高遠追過去,一路看著,果然就看見張瑞疑似來到了黑市,看樣子還挺熟的,跟那邊的人打招呼後進了一個胡同。
他不敢過去,這裡可都是要出事的。
羅高遠眼珠子一轉,一個注意出現。
很快幾個帶著紅袖章的年輕人出現在這裡,原本在黑市上交易的人立馬一窩蜂的跑了,好幾個連籃子裡的雞蛋都不要,直接一丟,蛋液碎了一地。
在紅袖章旁邊,站著一個人,赫然是那羅高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