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二色蓮05(1 / 2)

仵作嬌娘 薄月棲煙 10667 字 3個月前

晨光微曦,薄若幽一進上房的門,便發覺今日霍危樓不對勁,他看著她的目光莫名幽沉,仿佛她做了什麼事令他不滿意。

薄若幽斂眸凝神的行禮,霍危樓卻並未答話,他仍然用那種黑沉沉的目光看了她片刻,而後才忽而起身朝外走,“隨本侯來。”

眾人已用過齋飯,霍危樓徑直往後山而去,淨明大師乃是寺中主持,今日,他派了一個法號了慧的管事僧來跟著霍危樓。

淨明大師年過半百,已近花甲,而“了”字輩排在“淨”字輩之後,乃是寺中第二高的輩分,這位了慧年過而立,便是淨明大師的大弟子。

“師父身體不好,這幾年潛心修佛,已經不如何過問寺中凡事,尋常都是小僧和幾位師兄在管著寺中雜事。”了慧身形微胖,麵上常帶笑意,頗有些慈眉善目之感。

眾人沿著寺中小道一路往西,穿過一片寂靜的佛堂,再經過一片竹林,便到了法門寺西側門,了慧指了指門外的小路,“出了門,順著此路往後麵繞行一段,便是後山了,後山有一處紫竹林,竹林之中是一片前朝留下來的碑文和小佛塔,碑文之上皆是佛偈,頗為珍貴,寺中弟子晨練早課,大都會繞行後山下山腳而後返回。”

了慧邊說邊出了門在前帶路。

棲霞山山勢並不高,而法門寺幾乎占了整個棲霞山,其主體佛殿從半山腰一路往上,一直到山頂的長明佛塔,而從寺裡的西門和東門,皆可繞行至後山。

因近日天氣轉暖,殘雪已化完,可清晨的半山林中,還餘頗多寒意,薄若幽跟在霍危樓身後,下意識攏了攏身上鬥篷,很快,紫竹林到了。

青石板山道一直延伸到了紫竹林之中,路上便可見道旁一路的小佛塔,到了紫竹林之內,石碑和佛塔更多,有些佛塔之前供奉著香燭,林中隱約可聞到淡淡的沉檀香味。

了慧指著正北方向,“竹林內有頗多小徑,最西側和最東側,都有往山下去的路,正北麵是萬佛崖。”說至此,了慧神色一凝,“馮大人當日,多半是從萬佛崖附近掉下去的。”

霍危樓沒有遲疑,直接往了慧說的萬佛崖走去。

沿著林中主道一直往北麵走,很快便看到竹林被一分為二,而儘頭出現了一處臨著懸崖的山亭,山亭建在懸崖邊上,十丈方寸,朱漆廊柱,廊簷上雕花頗為繁複,灰瓦歇山頂,內設歇腳的美人靠,憑欄可遠眺山下闊野,越是走近,山風越是呼嘯。

了慧指了指欄杆:“站在此處看不見,隻能到了山下才能看見,這山亭之下,是一處十分平整的斷壁,前朝時,匠人在斷壁之上雕刻出了近百佛像,因此才有了萬佛崖的名字,後來過了這百多年,佛像被風蝕了大半,如今在山下,隻能看到十多尊佛像了。”

“此處在寺外,又算得上棲霞山一景,因此每年到了春夏時節,遊人多了,來此處的人也極多,不過臨著山崖,極有可能生出危險,因此,這山亭外側的欄杆,是寺中加固了多次的,若在此處賞景沒什麼,可如果從林中去,也有可能掉下去。”

霍危樓目光四掃,上前拍了拍山亭外側的圍欄,圍欄的確堅固,於是他眼風微動,轉身往左側竹林而去,山亭乃是觀景台,與兩側的竹林仍然以圍欄相隔,可如果人是從竹林而入,竹林邊緣卻未設有欄杆。

霍危樓踩著林中鋪滿了枯枝殘葉的泥地,薄若幽跟在其後,便走便傾身看地上泥土,很快便道:“侯爺,此處泥土,和馮大人鞋履上的泥漬一模一樣。”

霍危樓便道:“那便是馮侖死前來過此處。”

然而事發在五天前的夜裡,多日過去,林中已難尋蹤跡,霍危樓命人四下探看,自己則走到了竹林邊緣,往下一看,的確和了慧說的一樣,此處往下雖非筆直斷崖,卻也是一處極陡的高坡,從此地落下,亦是非死即傷。

繡衣使們散去了林中各處,薄若幽走上前來,亦往下看了一眼,皺眉道:“馮大人若從此處跌下,身上該有些擦傷,是以馮大人該是從山亭處筆直落下。”

她傾著身子往山崖之下探看,眼看著腳要踩去邊緣,霍危樓禁不住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臂,又將她往內一拽,“你當心些!”

他語聲嚴厲,薄若幽莫名的抬眸一看,發覺霍危樓今日似有股邪火。她忙又後退了一步,想著昨夜還好好的,實在不知她又哪處招惹了他。

“民女……再去山亭看看。”

薄若幽走為上策,然而霍危樓的目光卻好似黏在她身上,非要將她盯出個洞似的,直等到她出了竹林入了山亭,那迫人之感才消失了。

薄若幽心底萬分不解,這是怎麼了?

壓下狐疑的心思,薄若幽開始細致的在圍欄旁查看,圍欄皆是硬木,巴掌寬窄,上有紅漆,薄若幽看了片刻,轉身靠在了圍欄之上,又側身,俯趴其上,如此量來量去,皺著的眉頭展開了些許。

霍危樓自林中出來,“你在做什麼?”

薄若幽忙道:“昨夜在馮大人身上發現了幾處隱藏的淤傷,尤其在其後腰之處。”她靠在欄杆上,仿佛她便是馮侖,“馮大人身量隻比民女高了半寸,其腰傷之處正好和欄杆高度吻合,那淤傷青紫,皮下出血之處頗多,當是被人抵在欄杆上而馮大人又用力掙紮所造成,同時,馮大人身前腹部,亦有一道淤傷,隻是較淺——”

說著,薄若幽抬起自己右手手臂,“此番馮大人右手手臂,肩頭處皆有淤傷,尤其手臂上的傷更有指痕,多半是與人掙紮所留——”

薄若幽忽然眉頭微皺,似傷痕太多,她有些難以還原馮侖當初是如何與人爭執,這時霍危樓走上前來,“肩頭的傷勢在何處?”

薄若幽回想一瞬,“在左肩,左肩靠脖頸的位置,十分明顯……”

霍危樓鳳眸眯了眯,忽然走近了些,又問,“右手傷痕在何處?”

薄若幽指了指自己的右小臂,“靠近手腕之地。”

霍危樓點了點頭,下一刻,他抓住了薄若幽的右小臂。

“莫怕。”

他先安撫一句,而後力道輕巧的一帶,瞬時將她右臂鬆鬆反剪到了身後,而她,亦從背靠著圍欄變作了趴在圍欄之上。

霍危樓一手落在她左肩靠近脖頸之地,“可是此處?”

薄若幽忽然被他動了手,當即嚇了一跳,等反應過來他在做什麼,這才鬆了口氣,她右手被反剪著,霍危樓又用手壓在她肩背上,雖是未用力,卻已讓她動彈不得,一旦用上了力氣,馮侖年事已高,自然毫無還手之力!

她不懂武道,因此未理清楚,可霍危樓卻一聽既明。

薄若幽眼底一亮,“就是此處,原來是這樣,和馮大人身上的傷處都對上了——”

霍危樓一手握著薄若幽纖細如嫩藕的小臂,一手落在她削薄的肩頸處,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他戴著黑玉扳指的大拇指,竟然滑過了她領口邊細嫩的肌膚,她肌膚細膩若瓷,此刻沾著林間薄寒,可在霍危樓觸來,卻覺十分燙手。

霍危樓指尖一麻,下一刻便將薄若幽放了開。

薄若幽分毫未覺,她疑惑的道:“可是凶器是什麼呢?”

既是為了推案,薄若幽也不覺霍危樓此行無禮,她轉過身來認真的道:“馮大人致死之傷為後腦顱骨碎裂,可此種碎裂,和尋常被重物敲擊並不同,顱骨碎裂有分圓心凹陷碎裂,亦有周圍凹陷碎裂,更有僅僅內骨板碎裂,馮大人為第二種,傷他的凶器,當為某種小型鈍器——”

薄若幽在地上搜尋,可林中大都為褐色肥沃土質,便是偶然見一二石塊,亦是帶有尖利銳口的石塊,而馮侖顱頂外傷,並未有被銳口割傷之處。

“是否為某種兵器?”霍危樓忽而問。

薄若幽不懂兵器,“兵器民女隻知刀槍劍戟,隻是這些兵器多有刃口,即便攻擊頭部,留下的傷口也不該是這般……”

“無刃口的兵器並非沒有,似殳似鐧,皆無刃口,殺傷力亦驚人,此外,佛門之地,亦有一樣常見兵器。”頓了頓,霍危樓道:“寺中武僧,多以棍棒為武器。”

凶手以棍棒害人?

薄若幽眼底微微一亮,可很快,她搖了搖頭,“當夜馮大人獨自外出,凶手無論是尾隨而來,還是與他有約前來,皆不太可能隨身帶著棍棒而來,且凶手此前和馮大人生出了爭執,若凶手懷帶棍棒,又何必與馮大人動手,不若直接施以棍棒便可。”

薄若幽沉思一瞬,“因此民女以為,凶手多半是就地取材,要麼便是可隨身攜帶,不易被人發覺的傷人之物,若印章、玉石等小物件。”說至此頗為苦惱的擰眉,“可此等小物件雖然堅硬,卻不太可能殺人——”

薄若幽幾言,霍危樓便徹底明白了凶手傷人之物為哪般模樣,自不可以尋常兵器推斷,就在此時,福公公和幾個繡衣使從東側竹林來,福公公歎氣道:“侯爺,幽幽,這林子裡也尋常的很,石板路通往各處,佛塔和碑文也無異狀。”

霍危樓眉頭皺起,目光往東邊林子裡一掃,就在此時,他鳳眸微狹。

他看到了東側圍欄,此處山亭四麵空蕩,隻有廊柱簷頂為主體,北麵憑欄雖呈美人靠樣式,東側與竹林相隔之地,卻是一排朱漆尋杖欄杆,隻見尋杖、望柱、華板、地袱皆無異常,唯獨那望柱之上的蓮瓣頭引的了霍危樓的注意。

佛門聖地,雕刻紋樣多為佛蓮,此處望柱之上出現蓮瓣頭算是尋常,那木雕頭栩栩如生,仿若一朵含苞待放的佛蓮亭亭玉立,而蓮朵尖上光滑如鑒。

死者致死之傷為後腦處,尋常想來,隻覺是凶手手握凶器謀害死者,可如果凶器不可移動,是凶手將死者撞上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