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三株媚07(1 / 2)

仵作嬌娘 薄月棲煙 10142 字 3個月前

薄若幽幾乎瞬間背脊一涼。

她忍不住出聲,“誰在外麵?”

話音在狹窄的廊道內回響,可回應她的卻隻有小門“吱呀吱呀”的輕響,薄若幽眉頭一皺,抓緊了手上茶壺,抬步往露台上走去。

將門推開,露台上刺人的冷風頓時迎麵而來,薄若幽呼吸窒了窒,卻見露台上的確一個人也無,而那團晃動的火苗在牆角,是有人來此燒過什麼東西。

此處為李玉昶墜亡之地,難道有人來此祭拜?

薄若幽有些不解,這時,江風一盛將火苗吹滅了,薄若幽本以為燒著的是什麼紙錢冥符,可她眸光掃過去,卻在昏光之中看到半本未燒完的書冊,她眉頭微皺,上前將書冊撿了起來,待拿在手中,方才察覺也並非書冊,還是一本手抄冊子。

她往地上看了看,見灰燼不少,便知被燒掉的應該不止這一本,隻是這本壓在最下麵江風又太大,以至於隻被燒到一半火便熄了。

彆人想燒什麼本和她無關,可李玉昶自此處墜江,按理說這地方並不吉利,尋常人便是想燒什麼,又怎會來此地?她雖看不清冊子上寫了什麼,卻覺必定和李玉昶有關。

薄若幽抖了抖上麵的灰燼,帶著話本走了出來,到了廊道內,借著昏暗的光線,薄若幽這才看到這竟然是一本話本冊子,而在那扉頁之上,大大的一個“還”字筆跡雅正囚禁,第二個字被燒掉了一半,可薄若幽還是認了出來,那是一個“魂”字。

看到“還魂”二字,薄若幽立刻想到了錢管家提過的《還魂記》,《還魂記》是李玉昶寫給柳慧娘的話本,且被寄予厚望,如今李玉昶雖是死了,《還魂記》亦還未寫完,可即便如此,話本怎會被燒掉?!

如今南北戲目多以前朝傳奇話本為主,坊間若有新的戲本子,便多成為各個戲班致勝之法寶,如今《還魂記》雖未寫完,可無論是戲伶們還是李氏之人,都不該如此輕易將其燒掉才是,話本還未燒儘,想必燒話本之人也不過剛剛離開,那適才燒話本的人是誰?

薄若幽轉眸看向遠處廊道,時辰已不算早,艙房皆關著門,似乎一直無人出來一般。而明日一早船到了長風渡口玉春班的人便要下船,似乎她也不必追問這戲本子為何被燒了。

看了看手中隻剩下一半的話本,薄若幽有些無措,找玉春班的人將其還回去似乎也不知找誰,何況既然有人選擇將其燒掉,多半也有緣故,而她若將其隨意扔在何處,似乎也不好,她不由得苦笑一聲,先轉身下樓去為程蘊之取水。

送完水出來後,薄若幽回屋將戲本扔進了屋內的紙簍中,想著明日令船工收走便可,可也不知怎地,她看著落在紙簍內的戲本,竟忽然生了兩分好奇來。

李玉昶給柳慧娘寫的戲本,該是哪般故事?

鬼使神差的,薄若幽將戲本又撿了起來,戲本被燒去一半,剩下的一半卻還字跡清晰,她隨意翻看了兩頁,竟然被這殘缺不全的故事吸引了住,隻因李玉昶用詞華美雅麗,光看辭藻,便已令人賞心悅目,雖然每一頁都隻有一半,薄若幽還是將這個故事拚湊了起來。

《還魂記》所講為一對年輕男女相愛卻不能結為連理的故事,戲本中的小生名喚陳郎,他清俊溫雅,文采斐然,在詩會之上與柳氏小姐相識,卻礙於地位懸殊,被柳氏小姐之親族相逼而死,死後的他執念難消,不得落入輪回,隻化作了鬼魂遊蕩世間,而柳氏小姐相思成疾,將死之時,卻見到了陳郎鬼魂。

柳氏小姐因此大病痊愈,自此之後,每夜都與陳郎鬼魂相見,人鬼相會數月後,柳氏親族再逼迫柳氏小姐嫁人,更請了道士來捉鬼消穢……

薄若幽從前極少看坊間話本,本以為都是些才子佳人的美好故事,卻萬萬想不到這《還魂記》如此波折離奇,而李玉昶筆鋒清麗,文辭精妙,寫二人兩情相悅之時令人心花怒放,寫二人生死相隔時又令人傷心斷腸。薄若幽不過看了十多頁,便有些想去尋完整的戲本才好,而她更想不通,連她一個不愛南戲之人都覺此戲本乃上乘之作,為何會有人將其燒毀。

是有存本還是想將戲本徹底毀掉?

薄若幽懷著三分疑竇,五分對故事的喜愛繼續往下看去,因每一頁都隻有一半,越往後,便越是看的心癢磨人,尤其許多關鍵之處丟失,故事便也失了原本意趣,漸漸地,薄若幽心思倒是淡了下來,她簌簌翻的快了些,很快便看完了整本冊子,然而就在她要將話本放下之時,她眉頭卻是一揚。

因這話本最後幾頁的字跡,竟然與一開始有些不同,雖然同樣雅正,亦算力透紙背,卻少了先前的行雲流水之感,就好像……就好像是有人刻意模仿。

薄若幽先是搖了搖頭,想著或許這最後兩頁為人代寫,可當她開始看戲本內容之時,目光卻忽然一變。

此話本以戲本曲牌寫就,除了述白唱詞之外,每一幕戲伶們如何出場如何離場以及神態語調如何皆有描述,而這最後一折為戲本最引人腸斷之處。

隻看一半,也知陳郎被道士捉住,道士欲令其魂飛魄散,柳小姐為救陳郎,終究答應族人出嫁,於是,便有了柳氏小姐夜半送陳郎魂歸黃泉的一幕,這一幕唱詞極為淒楚痛心,而讓薄若幽神色凝重的卻是關於陳郎離場的描述。

陳郎入了陰界之門,踏上了黃泉之路,隻消涉過忘川之水,他便可忘卻柳氏小姐墮入輪回,他看著界門之外的柳氏小姐,步步後退步步不舍,可柳氏小姐嚴辭相逼,最終令他一步落入了忘川水中。可憐他隻以為柳氏小姐移情,並不知她即將被迫嫁人。

後一半被燒掉,唱詞也戛然而斷,接下來的戲目薄若幽已看不到了,而錢管家說李玉昶並未寫完此話本,薄若幽也不知柳氏小姐最終是否出嫁,她隻覺得有一處萬分詭異。

這戲本中陳郎跌入忘川水中,與李玉昶墜落江中,竟然有種詭誕的契合感。

霍危樓說過,雜物堆積在船舷邊,踩著那些帆布桅杆而上,幾乎不費力氣便可一腳踏空落入江水裡,而陳郎離去時的黃泉路,亦在一處怪石嶙峋鬼魅環伺的小徑之上。

薄若幽本有三分心思因這淒美的故事而感傷,看到了此處,卻莫名覺得背脊微涼,李玉昶墜江之後,那把為唱《還魂記》而製的折扇亦不見了,莫非當真是唱著此段唱詞墜的江?

若整個戲本都是一種字跡便罷了,偏生這最後一折,字跡竟是不同,那這最後一折戲,到底是李玉昶自己寫的,還是彆人在他不知情的境況下加上去的?

一股寒意從腳底漫了上來,薄若幽看著這被燒到一般的戲本冊子,再看著最後這一幕,總覺得李玉昶的墜江或許沒有這般簡單。

李玉昶為戲癡,若有人故意寫了此般唱段,再利用樓船上的地形,使得他在樓台之上唱演而後跌落入江中……

薄若幽豁然站起身來,不,當然不可能這般簡單,李玉昶再如何喜歡唱戲,也沒道理憑空跌下樓船,可他那天夜裡喝了酒,便又不同。

喝醉了的人才有可能糊裡糊塗踏空。

然而這不是李玉昶自己寫的戲本嗎?有人加了唱段他卻心平氣和接受了?可為何偏偏要寫成相似的字跡?若李玉昶想假做自己寫的,為何不自己動筆?

薄若幽腦海中一團亂麻,不由再拿起戲本來看,她忽而想,有沒有可能,這戲本根本不是李玉昶自己寫的?又或者,加此番唱段之人本就擅長模仿自己,且是李玉昶十分信任之人,於是他便令此人照著他的自己寫下。

薄若幽瞬間想到了柳慧娘。

與李玉昶吃酒之人是柳慧娘,那夜與李玉昶說戲之人也是柳慧娘……

薄若幽開始在屋內來回踱步,她看戲本花了不少時間,此刻整個樓船都安靜下來,霍危樓必定也歇下了,她隻憑此般猜疑,能去找何人?而明日玉春班便要下船了。

猶豫半晌,薄若幽覺得除了去找霍危樓,似乎沒有彆的辦法,她拿起戲本,整了整衣裙出了門。

走到霍危樓門前,薄若幽抬手敲門,幾聲之後,門內響起了腳步聲。

很快,門被打了開,霍危樓一襲玄色大氅加身,衣襟半敞,看樣子已經歇下了,看到薄若幽,他也是微訝,“怎麼了?”

薄若幽福了福身,“侯爺,民女覺得李玉昶死的奇怪。”

霍危樓眸色微凝,“可有證據?”

薄若幽猶豫一瞬,有些沒底氣的道:“並無實證。”

霍危樓睨著她,片刻後轉身往屋內走,“進來說話。”

薄若幽進了門,先給霍危樓看了戲本子,霍危樓詫異她竟然發現了此物,薄若幽苦笑道:“民女起初沒想那般多,因不知如何處置,便帶回了屋內,差點就要扔掉,卻又沒忍住翻看了一番,這一看,便讓民女發現了異常。”

她先將戲本上寫的故事說了一遍,又翻到最後一折,“侯爺請看,此處字跡與先前不同,民女看的時候,差點未曾發現,可有幾個字太過明顯,民女從前見過有人專門模仿彆人字跡的,侯爺也請看看——”

霍危樓拿過戲本看了片刻,果真字跡並非一人,“字跡並非一人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