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她蹲著,說話時便揚著一張臉,四周明光火燦的,令這張臉越發花容玉色,眼底黑白分明,又閃著細碎的光,星子似得映著他一個人。
霍危樓道:“這個隻消查問便是了,本侯聽寧驍說還有個什麼詩社?”
薄若幽便將淩霄詩社的事說了,又有些疑惑的望著他,“這詩社皆是官家貴女們辦的,您難道半分不知嗎?”
霍危樓揚眉,“不過是些消遣罷了,本侯如何得知?”
薄若幽想也是,便又看回書冊上,“她們無印信,也無彆的定情之物,又無中間人傳話,難道次次見麵都是約好的?約好了下一次何時再見?”
薄若幽又去翻書,仿佛當真覺的答案在書裡,霍危樓看著她,卻還在想她那會子做的到底是何噩夢,可就在此時,薄若幽忽然想起什麼似的道:“今日實在太巧,民女竟在伯府遇見了堂姐。”
霍危樓眸色沉了沉,“薄氏大小姐?”
薄若幽點頭,麵上神色倒也尋常,霍危樓卻語聲幽深了些,“見到她覺得如何?你們同為薄氏女,她在京城享著尊榮,你卻如今才回來,可會怨懟?”
薄若幽先有些失神,而後才搖了搖頭,“說不上怨懟不怨懟,在民女心底早已不拿他們當家裡人了,如此反倒坦然。”
這話霍危樓是信的,想到她那定親之事,霍危樓又道:“你如此想也好,且往後,你並不會比她差什麼。”
薄若幽咦了一聲,“侯爺此話怎講?”
他這話仿佛要為她做靠山似的,她便配合的露出些期待的小眼神,霍危樓笑了一聲,“你——你好好辦差,本侯自當賞你。”
薄若幽笑意微深,卻又有些心虛,“可如今民女也非是在侯爺手下當差,這賞賜……”
霍危樓挑眉,“怎麼?還想日日跟著本侯?”
薄若幽麵上一熱,“民女不敢。”
霍危樓便抬手在她發頂上拍了一下,“多少不沾邊際的人求都求不來本侯的賞賜,本侯如今待你也算體恤了,你卻不起半分心思。”
薄若幽更不好意思了,“民女回京這一道差事都還未辦完,哪裡敢多起什麼心思?”
霍危樓略一沉吟,“寧驍也跟著本侯理了不少案子,行事也算利落果決,有他盯著,衙門各處也不敢輕慢,如今線索越來越多,沒幾日便能破了。”
薄若幽看了看這滿榻的書,又忍不住道:“侯爺既如此忙碌,為何還要令物證送來侯府?民女見寧副指揮使頗有侯爺的風範,案子全權交予他想來也是穩妥的。”
霍危樓忍不住在她額心點了一下,“本侯分些心思管這案子,你倒不樂意?”
霍危樓看起來並不似會做這般小動作的人,可他言行自然,透著幾分對信賴之人的親厚,薄若幽身子往後靠了靠,倒也不覺排斥,隻是道:“民女不敢,民女隻是不願侯爺太過勞累。”
此言令霍危樓十分受用,可他卻問,“寧驍行事如何便有本侯的風範了?”
薄若幽不覺有他,“寧副指揮使亦頗有些雷厲風行之感,白日在衙門,言辭銳利,差點令孫大人氣個仰倒,到了伯府,亦極有決斷,這些物證便是他帶人搜來的。”
倒也沒什麼過分誇讚之語,可霍危樓聽著仍覺得有些不快,“他是本侯一手帶出來的,自然不會如尋常朝官那般行事拖泥帶水。”
薄若幽附和,“侯爺慧眼識人,寧副指揮使的確十分不凡。”
霍危樓越聽越覺得刺耳,一時不知此言是在誇誰,而薄若幽卻又去翻看那些書冊,根本不覺自己此話有何不妥,可忽然,她將一本書捧了起來,“這本書竟不是崇文書館的,此處有道隻落了一般的印章,不知是何字?”
霍危樓心思一轉,將書拿過來看,“是個古篆‘墨’字。”說著將書冊前後翻看一番,“也是拓本……”
但凡拓寫的書冊皆有文館印鑒,這裡滿長榻的書都是崇文書館的,卻唯有這一本不是,且看起來這本被魏靈翻看了多回,薄若幽道:“莫非魏靈還去了彆的書館?”
霍危樓眉峰微動,朝著外麵喚人,“來人——”
侍衛很快入內,霍危樓吩咐道:“讓寧驍來。”
寧驍進門之時便見薄若幽蹲在榻邊還在翻書,霍危樓坐在距離她極近之地,他的袍擺幾乎和薄若幽的裙裾廝磨在一處,寧驍目光一定,覺得哪裡不太對勁。
“去伯府走一趟,看看魏靈可有去彆的書館買過書,帶個‘墨’字的書館,若他們不知情,便好好排查排查名字裡帶墨的,再看看其中有哪些書館出過這樣的拓本。”
見天色已晚,霍危樓將書冊遞給寧驍,又道:“明日午時之前要有消息,此外,明日本侯沐休一日,到時候親自去看看。”
寧驍麵色微微一變,“侯爺,是否屬下辦差有何不當之處?”
寧驍說話的語聲再沒白日裡那般冷硬了,相反,問這話時帶著幾分小心翼翼,似有些委屈意味,霍危樓卻一臉沉靜的道:“自非如此,此案陛下今日也在過問,自當慎重些。”
寧驍唇角抿了抿,似乎還不確信,一旁薄若幽見到這般場景一時呆了呆,白日裡的寧驍是何等的冷酷不留情麵,他雖沒有霍危樓那桀驁又城府萬鈞之感,可他身上陰沉沉的鋒芒不掩,如同閃著寒光的利刃一把,明明白白的令人畏怕。
可眼下當著霍危樓,他卻又是一番順服麵孔,仿佛極不願讓霍危樓覺得他辦差不利。
霍危樓見他那神情便知他在想什麼,不由有些無奈,“此決斷與你無關,還不去辦杵在此做什麼?”
寧驍這才神色一凜,應聲走了出去。
薄若幽一直看著寧驍離去,一回頭,便見霍危樓鳳眸微眯的望著她,“怎麼?本侯說要親去看看,你也覺得不妥?”
薄若幽連忙搖頭,“自然不是……”
霍危樓似哼了一聲,又看了眼外麵天色,“時辰已晚,你可要繼續看這些書?若是要看,今日住在侯府也無妨。”
薄若幽聽的一驚,她如何能宿在侯府?然而又總覺得這堆書冊之中還藏著什麼,腦海中一番天人交戰,到底還是搖了搖頭,“民女不歸家義父要擔心的,明日若無需民女跟隨,民女想再來看看,眼下民女也先告辭了,驗卷留於侯爺。”
霍危樓想學福公公那般翻個白眼,盯了她片刻到底道:“那明日一早來侯府便可。”
薄若幽應聲,又行了禮,這才朝外走,霍危樓隻高聲吩咐福公公去送她。
福公公在外應聲,待薄若幽出來,福公公便陪她往府門去,路上薄若幽忍不住道:“侯爺明日沐休,要親自查問此案。”
福公公一愕,“我——”
見薄若幽看過來,福公公道:“我意料之中。”說著似笑非笑的道:“侯爺整個人就是這樣,一旦想做到某件事,總是不會放過任何機會的。”
薄若幽不覺有他的應聲,又覺有趣的道:“白日見寧副指揮使,隻覺他人殺氣騰騰的,可適才當著侯爺,便……”
“便貓兒一般的。”福公公補充,“你見的多了便習慣了,侯爺身邊跟著的人多有厲害的,在外麵皆是獨當一麵,到了侯爺跟前,都頗為順服。”
薄若幽思來想去,隻覺還真是如此,心底不由對霍危樓又生了幾分敬意,人人皆有慕強之心,更何況她自己亦早已見識過霍危樓行事之風。
將薄若幽送走,福公公氣哼哼的回了主院,進了書房,便見霍危樓早已坐到了書案之後去,那一堆書冊被擺著,他如今早已不耐煩看那些晦澀書本。
福公公興味的道:“侯爺明日分明要和兵部議事,老奴怎不知侯爺明日沐休?”
霍危樓抬手便將兩本折子扔到了桌角,“想休便休了,這是明日的折子,明日一早你令內侍送入宮中便可。”
福公公一邊去拿折子一邊嘀咕,“了不得了了不得了,如今越來越會以公謀私了。”說著又似嘲似諷的看霍危樓,“侯爺不是說要忍嗎?此番本可不管的,又讓將證物送過來,寧驍辦的好好地,您要自己跟著去,寧驍還當自己辦的不好讓您失望了呢。”
霍危樓淡淡挑了挑眉頭,卻隻能受了福公公一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