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五更轉(完)(1 / 2)

仵作嬌娘 薄月棲煙 10848 字 3個月前

薄若幽徹底驗完張瑜母親的遺體已是過午時分,這時,衙差們亦從鬆林中挖出許多骸骨來,這些骸骨在土中埋了十多年,亦隻剩下一副骨架,薄若幽請衙差幫忙找來氈毯,又在平坦之處拚起了人形來。

沒多時孫釗從吳家過來,向霍危樓稟告道:“侯爺,其他人還是未曾招供,下官打算將幾個主犯帶回京城審問,待審完了,直接過堂定案。”

霍危樓自無意見,“還有兩個重病者,此外還有個孩子,如何處置?”

這般一問,孫釗也有些作難,“一個老婆婆病的嚴重,還有吳家那個姑娘,也是落了殘疾,這二人當年未曾參與謀害人,最多也隻算個知情不報,下官打算從輕處置,畢竟她們如今和坐牢也無二,稍後下官和沁水縣知縣商議一二,看看能否將此村落歸入彆的村子,到時候讓裡正找個人照看著。”

這村子雖是荒僻,可到底有房舍又有農田,孫昭靈機一動道:“這幾人皆是重犯,按理說連家宅都要抄沒,不過下官想了想,倒不如將此處屋宅分給其他村中貧弱之戶,若有人願意,便擔起照看之責,倒也兩全其美,至於那個孩子——”

孫釗略一沉吟,“若送去哪處農家收養,也算良策。”

霍危樓道:“此事若傳開,人人皆知他的血親得過瘟疫,又是罪大惡極之人,隻怕無人願意收養他,不如送去相國寺吧。”

孫釗也知道那收養無家可歸孩童的小寺,立刻道:“侯爺仁德,下官明白了。”

霍危樓抬眸看向遠處彎身忙碌的薄若幽,他並非仁德之人,尋常此等小事,更不值得他過問,隻是念在薄若幽對那孩子有些牽掛,方才多問了一句罷了。

孫釗也隨霍危樓看過去,見薄若幽在一堆白骨中蹲著,眉眼沉肅,心無旁騖,亦麵露讚賞來,“此番小薄辛苦了,下次再有這般遠的差事,一定不讓吳襄再帶小薄出來。”

此言本合霍危樓心意,可他略一沉吟,還是道:“也不必如此,若信任她,便不必刻意體恤。”

孫釗眼底閃過意外,眼風極快掃過霍危樓,見他並無玩笑之意心底方才一定,“自是信任的,隻是看小薄辛苦的很。”

當然辛苦,仵作本就是辛苦的行當,霍危樓眸色微凝,這時,卻見薄若幽忽然抬頭給自己擦汗,她一邊擦汗一邊朝他看來,唇角一揚,淺淡卻明快,片刻她又俯下身去驗骨,那笑意便似驚鴻一瞥一般引的霍危樓心熱。

孫釗在旁又道:“眼下驗骨完了,小薄便可當先回京了。”說著看了眼天色,“時辰尚早,若能早些出發,多半能在入夜之後趕回京城。”

霍危樓點了點頭,“甚好。”

因衙差人多,手腳亦都利落,午時之後,整片鬆林便被挖了個七七八八,而當年他們埋屍之地頗為集中,很快,便挖出來一個三丈見方的骨坑來,隻是當初屍體堆疊在一處,如今那些骨頭亦混在一起,薄若幽要拚補出完整的身骨便破費功夫。

等將土坑內主要的骨架拚補好,日頭已經西斜,還剩下些雜亂細碎的骨頭難辨歸屬,她正有些犯難,霍危樓卻到了她身邊,“定下身份驗出死因來便可了,這些東西要被帶回京城做呈堂物證,不必非要拚湊完整。”

薄若幽想了想也是,霍危樓又道:“去淨淨手,我們準備回京了。”

薄若幽看了一圈,隻覺衙差們還沒有離開的意思,孫釗亦未發話,便有些猶豫,霍危樓無奈,“孫釗已經說過了,令你先回京,他們要收攏物證,還要將那小童安頓了,沒那麼快,你留下也無用,我們趕在子時之前回京城才好。”

他這是專門在等她,薄若幽生怕耽誤他的正事,忙應了好,等將驗屍器物收拾好,便去和孫釗告辭,孫釗笑眯眯的讚賞了她,又道:“既有侯爺作陪,我便不令人送你了,堵住的山路已經疏通,我們隻怕要明天一早才能回京,你早些回去安歇,這幾日屬實辛苦。”

孫釗笑的有些瘮人,薄若幽隻覺孫釗定是看出來了,她麵頰微熱,又同吳襄打了招呼,這才往自己的馬車走去,孫釗帶著吳襄親自看著她上了馬車,又和霍危樓辭彆,等他們順著山道走遠,吳襄狐疑的道:“大人,所以侯爺來這村子裡留了一天一夜,到底是為了何事?”

孫釗轉身似笑非笑望著他,“侯爺來此,與誰說話最多?又與誰相處最多?”

這一問吳襄卻是知道,“是和小薄啊……”

他眼底一亮,“所以侯爺是為了小薄來的?”

孫釗搖了搖頭又往鬆林走,“你也太沒眼力了。”

吳襄倒吸一口涼氣,“所以……侯爺待小薄是真的有私心?可不應該啊,侯爺是不近女色之人,且小薄……小薄身世尋常,侯爺是何意?是想納妾不成?”

孫釗哼笑一聲,“侯爺何等身份,為了一個妾室來此磋磨兩日?”說著歎了口氣,“以後對小薄可得尊重愛護些,這些年來沒見過侯爺對誰上心,這樣的人,不上心則矣,一旦用了心思,那便是板上釘釘的事,我看過不久小薄就不在咱們衙門為差了。”

吳襄聽的眉頭微擰,“小薄可不像喜好權貴之人啊?”

孫釗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不是這麼看的,莫說小薄和侯爺早有交集,便是剛被侯爺看重,隻要侯爺想,天下誰人能拒的了他?”

吳襄想到霍危樓的身份地位,又想到他年紀輕輕權傾朝野,人亦生的高俊偉岸,的確想不出薄若幽會拒絕的可能,他歎了口氣,隻覺薄若幽若能嫁入侯府自然是好事,可府衙卻要少個得力仵作,於是道:“看來還是得好好磨練磨練小胡啊,他近來氣性越發大了。”

孫釗笑意微淡,“原先也是個靠得住的,怎麼過了個年就會鬨脾氣了?”

吳襄亦有些歎然,“屬下也不明白。”說著又看一眼山道的方向,“不對啊大人,若真如你說的這般容易,侯爺何必這般巴巴的來這村子裡?”

孫釗摸了一把下巴,“這般一說,侯爺好似當真與往日有些不同……”

此時日頭已是西垂,薄若幽的馬車慢,霍危樓禦馬而行,跟在旁側少見的悠哉,一行人下到山腳,天色便暗了下來,待到了洛河邊上,便見河岸邊的莊戶樓船皆華燈次第,夜色亦翩然而至,他們做好了行夜路的打算也不著急,待上了官道,便快了許多。

等到了城門之下,便見城門已經關上,可有霍危樓在,進城也不費力氣,待入了京城,薄若幽才有種緩過神之感,這一路上他們所言不多,此時薄若幽掀開簾絡,“侯爺,您先歸府吧,我自己歸家去,入了京城,便不必護送了。”

霍危樓沒好氣道:“那般遠之地我都能去,這幾步走不得了?”

因駕車的是周良,薄若幽頗有些不自在,馬車轉上輔道,先往長興坊而去,待到了程宅,霍危樓也並未下馬,隻在馬背上道:“歸家便好好歇著。”

他目光脈脈,似乎還想多說些什麼,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末了馬鞭一揚疾馳而去,薄若幽站在馬車之前,看著一行人身影消失在長街儘頭,亦發了會兒怔才去叫門。

程蘊之本已歇下,見她回來,自是高興不已,問起村中案子,聽那山村之中竟有此事,亦覺歎然,而他更依稀對那古章村的瘟疫有些印象。

“是十五六年前的事了吧?當時雖然事發在山裡,可距離京城近,沁水縣衙立刻便將消息送回了京城,陛下已知曉了此事,京城還派了大夫走過一趟,可那瘟疫凶險的很,根本沒有醫治的法子,甚至連病從何起都不知,去的人無功而返,最終隻能用最簡單的封山之法。”

程蘊之說完歎了口氣,“當時還是派的禦醫,是世上最好的大夫。”

薄若幽正邊說邊用著飯食,聞言道;“瘟疫這等事,應當是瞞著尋常百姓的吧?義父如何知道派了禦醫的?”

程蘊之話語一滯,看了薄若幽兩瞬才道:“義父一直不曾與你講過義父族中之事,這些年在青州,義父是想將那些舊事忘了的,如今回京,卻是想忘也難。”

他沉沉歎了口氣才道:“義父的父親,當時正是太醫院院正,因此你說的瘟疫之事我記得清楚,因我父親做院正那十年,京畿附近也就鬨過這一次瘟疫。”

薄若幽聽的心驚,太醫院院正,那不就是明歸瀾之父如今的官職嗎?

她並未急著問,而程蘊之回想片刻方才將程家之事娓娓道來,待將惠妃案說完,程蘊之苦笑了一聲,“我父親隻怕一開始就知道救不回來了,用藥之上便頗為謹慎,後來卻成了把柄,他這一生救過的性命不下千百,可就因此番事端,連自己的性命也保不住,朝廷不許程家人再做醫館,我亦心灰意冷不願行醫,後來寧願去做仵作。”

“你義母一族非仕宦門第,因程家之事,也受了連累,後來乾脆與她族中少了往來,她亦是自小習醫,因此到了青州,便是她看醫館坐診。”

薄若幽聽的心中發緊,“沒有彆的法子嗎?程家本無錯。”

程蘊之歎了口氣,“傻孩子,這件事沒有對錯,是有人要為此負責,一位後妃,一位皇子,這二人的性命,再加上後宮的明爭暗鬥,程家隻有我父親一人喪命已經是不幸之中的萬幸,若非如此,我當初也不會離京避禍。”

說至此,他語聲微沉,“皇室天家,是最朝不保夕之地,因我見的多了,所以亦不想讓你與武昭侯有何乾係,他的母親是長公主,是皇帝的親外甥,這些年來,朝野內外皆是他之盛名,可他姓霍不姓趙,這不是一件好事。所謂伴君如伴虎,這一點他隻怕也清楚,他去承受這些便罷了,你卻不必攪合其中。”

薄若幽咽了口飯菜,程蘊之雖然極少與她說朝堂之事,可她是聰慧之人,自然明白程蘊之所言何意,“的確可怕,不過,這亦要看侯爺是否值得女兒去冒險。”

程蘊之眉頭擰著,一時有種女大不中留之感,這時侍候在旁的周良道:“老爺,這次去村子裡,侯爺也去了,我們回來,便是侯爺一路送回來的。”

薄若幽未曾交代過周良,沒曾想他竟這般說出來,她麵上一紅,偷偷瞟了一眼程蘊之,果然見程蘊之莫名道:“他也去了村子裡?他去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