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若幽歸家已是半夜,第二日午時,霍危樓來接了她,二人一同往公主府探望,長公主如今仍是神誌不清,亦記不起前事,可每
日傻乎乎樂嗬嗬的,少有動怒癲狂之時,竟也頗為自在。
她這日未認出霍危樓,三人用完午膳,霍危樓和薄若幽陪著她去折了幾支臘梅插瓶,等到日暮西垂,霍危樓和薄若幽方才離
了公主府。
上了馬車,霍危樓另車夫往侯府去,薄若幽卻道一聲且慢,她握住霍危樓的手,“侯爺,明日我們便出城去看看吧。”
霍危樓神色沉凝起來。
薄若幽見他麵色歎了口氣,她也怕,否則也不會等到他生辰之後再去,可她也不想耽誤至年後,案子一日不破,這個年也過不
安生。
霍危樓沉吟兩瞬,“現在去明家?”
薄若幽應是,霍危樓敲了敲車璧,車夫便調轉了馬頭。
這是薄若幽決定好的,為了給他過生辰,方才說三日之後給明歸瀾答複,霍危樓明白這一點,隻在車廂裡緊握住薄若幽的手
不放。
待到了明府,稟明來由,很快明歸瀾便迎了出來,見他二人同來,明歸瀾瞬間便明白了,一番商議定好時辰,霍危樓便送
薄若幽回府。
路上霍危樓板著臉不語,薄若幽便歪頭看他這幅模樣,想當初霍危樓在青州時何等冷峻駭人,那時她對他頗有忌憚,萬萬
想不到會有如今光景,而眼下的霍危樓,再如何生人勿近,她也不會覺得害怕。
霍危樓被她這般瞧著,到底繃不住,神色微柔,眼底的擔憂卻掩不住,他少年時征戰沙場,後來執掌直使司,坊間都知他
鐵血無情,他已有不知多少年未曾這般優柔寡斷過了。
他纏著她的五指相扣,溫聲交代,“明日穿暖些,有歸瀾跟著,倒也不必過分憂心。”
他此言不知是在安撫誰,薄若幽笑著應了,見他比她自己緊張,她反而豁然輕鬆起來,馬車徐徐而行,薄若幽又與霍危樓
論案,論起公差,他才又恢複了冷靜沉穩模樣。
待她歸家,陪著程蘊之用了晚膳,又陪著他在書房內看了半晌醫書,最終隻是對程蘊之道:“義父,明日我想出城去當年發
現弟弟屍骸之地看看。”
程蘊之自然有憂慮,薄若幽又道霍危樓相陪,這才令他放下心來。
第二日一早,霍危樓來接她出城,明歸瀾在城門口相候,兩方彙合,一起朝城外洛河河畔而去。
天穹陰沉了多日,一行人剛出城竟又飄起了雪絮,寒風呼嘯而過,他們輕車簡從,先往當年的破廟所在地而去。
洛河河畔如今熱鬨非凡,比當年更甚,而那破廟所在的緩坡山林儘除,如今已被城中貴族買下修建了園林,馬車停在道旁
,明歸瀾遠遠指著那山坡,“當年那破廟就在那處,距離山腳下的河畔燈市隻有一炷香的腳程,當年這兩岸全靠河上的畫舫樓船
熱鬨,市集也不過隻有一條長街,如今卻已成氣象。”
薄若幽朝遠處河畔望去,沿河兩岸,酒肆茶坊鱗次櫛比,河邊停靠著各式各樣的樓船,如今還不到正午時分,卻有咿咿呀
呀的樂曲吟唱聲傳來,待到了晚間,可想而知會是何等的熱鬨。
明歸瀾又往遠處偏僻之地指了指,“找的宅子在那裡,是一處舊宅,外麵看著尚好,裡麵卻已荒僻,我命人改的更破舊了些
,又找了損毀的佛像,將裡頭布置的與當年那破廟一般,隻是到底隔了多年,我記得不甚分明,隻能有個大概模樣。”
薄若幽定了定神,“無礙,現在便去吧。”
明歸瀾的馬車在前引路,霍危樓和薄若幽的馬車跟在後麵,寒風從簾絡縫隙中湧入,令薄若幽雙手冷冰冰的,而越是靠近
明歸瀾置辦的宅子,她心底的驚悸之感愈盛。
霍危樓有心為她暖手,可她卻將手從霍危樓掌中抽了出來,“待會兒先讓我自己進去,無論發生什麼,侯爺莫要管我。”
她此刻不需要霍危樓的安撫。
在她心底,四歲的薄蘭舟永遠的留在了那個長夜,現在,她也要回到那個絕望又充滿恐懼的地方,她應該驚恐無助,她應
該孤立無援。
馬車停下時,薄若幽容色冷凝,難以抑製的緊張令她背脊發僵,她不靠霍危樓的攙扶下了馬車,望著眼前半舊的院落,稍
做準備,便跨進了院門。
霍危樓落後幾丈,緩步跟著她。
院子裡雪地斑駁,雜草叢生,正對著的堂屋門窗皆破損倒地,此刻幾個黑幽幽的窗洞呼呼灌著寒風,薄若幽緩步走到門前
,一眼看到了屋內傾斜的佛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