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樺南梔吃過早飯，背著雙手，溜溜噠噠，去檢查藥童起早曬的藥材。
顧鳴轉到庭院中，依著原主的做派尋了處好位置。懶洋洋躺下，曬太陽。晨光正好，宋輝抱著古琴，小心翼翼走過去打招呼：“霍公子。”
“挪開。”顧鳴半閉眸子，懶洋洋揮手趕人：“你擋著我曬太陽了。”宋輝哦哦哦哦地讓開路，站到顧鳴身側。他雙眼通紅全是紅血絲，眼下青黑濃重。卻不顯疲憊，反而精神奕奕，興奮激動：“我公子，我將昨日的曲譜譜下來了，給你瞧瞧。”
宋輝一夜未睡，通過回憶，寫出昨晚顧鳴吹奏的那一曲。隻是，即便他聽過曲子，過後想依葫蘆畫瓢寫出曲譜，總覺得自己寫出的曲子部分節轉圜生硬，部分激昂之處，換了數種音節，卻始終覺得不如昨夜。
而且，昨晚，顧鳴那一曲，天地雨聲伴奏，何等高絕境界。他自愧不如，於是，今兒個一早，等在庭院裡，想請教顧鳴。
長公主愛琴愛樂，在顧鳴沒有設計她進入公主府前，公主在府中豢養了許多琴師樂師。宋輝不是公主府的琴師，但他琴技在京城算一流。
宋輝祖上三代犯了大錯，後代子孫不得進入官場，參加科舉考試。因此，即便他自幼飽讀聖賢書，這一輩子也隻能是個琴師。幸虧，宋輝對古琴是真愛，沒自暴自棄。
他用心鑽研琴技，年近三十，得大師稱讚，自此在琴師界揚名。許多高門府邸會請他為西席，替家中子弟教授古琴。
宋輝曾多次出入公主府參加琴會，數次與顧鳴攀談，對方嘴裡沒說出一句真東西。所以，他才認定顧鳴是個草包枕頭。
經過昨晚一曲，宋輝完全拋掉了從前的想法念頭，拋掉了好友跟他說過的種種往事！雙眼滿是崇拜盯著顧鳴看——以自然為樂，以天地為和，隨手一吹便是那等超凡脫俗之曲！不是真正的誌向高遠，不是真正的曲藝大家，如何能做到？！不僅如此，宋輝還覺得那群王八羔子好友在故意的誤導他，害他以為顧鳴是騙子，險些錯過請教大師的好機會！
宋輝遞出曲譜，眼神期待。顧鳴迷茫著雙眼坐起來，接過曲譜。掃了兩眼，抬眸，宋輝舔著笑臉湊過去：“霍公子，還請您不吝賜教。”
瞬間改口，宋輝為了求指教，已經豁出去，不要自己這張臉皮了！顧鳴被宋輝兩個大黑眼圈嚇了一跳，“彆用敬稱，你比我年長許多。”
“達者為師！”宋輝擺出了堅決求請教的架勢，以前，顧鳴用個微笑變把人糊弄走了。這回，他絕對要請到真東西。
顧鳴勾唇笑了笑，精準地在第六區中尋到記憶：“這是你第六次跟我討論曲子了吧？”
宋輝愣過後，立刻點頭。心中暗暗想，他還以為顧鳴不記得呢，原來，對方記得這樣清楚。顧鳴展開曲譜，一目十行掃著，語氣淡泊：“我不喜歡跟無謂之人討論音樂。但是，我不會拒絕任何有恒心，有毅力且真心交流求教的人。”
“你的樂譜第一小節，此處……”顧鳴指節在
第一節與第二節銜接處扣了扣：“第二節曲風激昂，你為了銜接和緩，將第一節的結尾處……”
顧鳴三言兩語演出曲譜的致命之處，還哼了一小截，將其中一部分修改後，重新拿回給宋輝：“你是想將這曲子改成琴曲吧？我那一曲不過隨手吹奏，改成琴曲，效果不一定好。”
宋輝重新將曲譜哼唱一遍，眼睛越來越亮。最後，亮的驚人，他撲通一聲，跪在顧鳴身前：“霍老師，請您收我為弟子吧！”
顧鳴本已經緩緩躺回椅子，沐浴著初升的陽光，再睡個回籠覺。宋輝咚咚咚的磕頭聲，徹底打碎顧鳴的所有瞌睡蟲。
“我不收弟子，宋先生，你已譜出兩首名曲，名聲在外。已經可以開門授徒的資曆，何必在這種年紀拜我為師，你的琴藝已經很好了。”
顧鳴在陽光下努力培養瞌睡蟲，打了個哈欠，緩緩地重新躺回椅子：“我現在隻想自己做曲，你還是去找其他人拜師吧。”
宋輝目光堅定，無比慶幸自己答應了溫嵐公主的請求，出來跑這一趟：“霍老師，我可以一直等到您答應。”
他已經將稱呼改為了敬稱，還叫了老師。顧鳴煩躁翻了個身，背對他：“沒東西教你，我肚子裡沒墨水。”
原主就想混吃等死，收個徒弟，多麻煩。
溫嵐公主從另一間小院轉到這間，剛踏進院子，一眼望見跪在地上，脊背筆直的宋輝。她嚇了一跳：“宋先生，發生了何事？你為何跪著？”
而且，還是跪在平之麵前。溫嵐公主：“阿梅，快將宋先生扶起來。”
阿梅過去，卻被宋輝推開了：“公主殿下，草民想拜霍公子為師，還請您幫幫忙。”
溫嵐公主愣住了，阿梅愣住了。剛巡視完四周，跨刀進門的謝放愣住了。
所有人……什麼？！
宋輝隻是個琴師，但他譜出兩首名曲，國子監祭酒孔老先生曾讚他，樂聲繞梁三日而不絕。若不是宋輝隻是白身，此生無法踏足官場，背後也沒有強硬勢力撐著，他的地位遠遠不止於此。
宋輝性情平和謙虛，為了達到曲藝的更高境界不恥下問。否則，他絕對不會向顧鳴請教那麼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