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贈給在場其中一人的樂曲？此話落在許多人耳中,他們不明所以。屏風後，年輕琴師依舊如演奏《滄海明心》曲一般，顧自彈琴。
琴弦在男人指尖撥弄顫抖,琴音若飛絮,飄雪般悠揚而落，帶著初冬的清冷寂寥。
寂寥絲絲縷縷，旋而又縹緲空靈起來，那樂音，似是在廣寒宮中才會奏響的神樂。
樂聲激蕩,隨著男子手指若有似無，一下下撩撥琴弦、斷斷續續破碎成曲。
寂寥的樂聲叮叮當當,很快低緩下去，陡而轉成瀑布般的聲音回響。節奏極快,將所有人心神帶入樂聲，仿佛，能在飄渺水霧中望見那如洛神般美麗的女子。
曲達憐惜、曲達愛慕。分明是極短的樂聲，未有一字一句描述，卻令所有人都身臨其境，仿佛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女子的存在。
樂聲追尋著飄渺無煙的女子，過山巒、過小路。偶爾有林間鳥鳴,偶有山林回響。
曲音念念不忘，傾慕之情溢於指尖。劇中追尋的洛水女神卻如縹緲琴音般捉摸不定，時隱時現,時遠時近,吊起了所有人的胃口。
顧鳴一手壓弦,空靈飄渺的憂傷琴音如泣如訴，含著傾慕遺憾,逐漸低緩消失，及至不見。
他彈奏的這首曲有始有尾，卻又有始無尾。
隻得兩個部分，第一部分，似在描述仙宮清冷寂寥，縹緲無音。第二部分，泉水中隱現洛水女神，琴音追尋女神，不眠不休，不停不止。
最後一小節，琴音空靈渺茫，引人遐思，在憂傷琴音裡留了一大半空白。
若說方才那曲《滄海明》如大海般波濤洶湧，翻滾席卷，情緒激蕩。《洛神》便如嫋嫋晨霧，席卷心神，絲絲縷縷侵染魂魄，卻又無蹤無跡。
《滄海明心》聽後，隻覺酣暢淋漓，恨不能立刻施展所長，立刻保效國家。
《洛神》引起了人心底最難隱的情緒，讓人想到自己曾經遺憾、未曾達成或追尋不到的東西，令人悵然若失。
《洛神》這曲彈奏時間很短。演奏後，樓內人久久保持著沉默。許多人眼眸中隱隱顯露哀傷或遺憾，他們大多想到了自己曾經失去或者錯過的美好或理想。
溫嵐公主同樣被《洛神》曲中表達的感情牽動。
她遙遙望著屏風後懶散盤坐的青年男子，隻隱約見他模糊不清的輪廓身形。溫嵐公主心臟跳得極快，快的，仿佛要從喉嚨口裡跳出來。
樓內沉靜好久。
這回，首先開口的是廣平王：“夢藍居士大才。此曲隻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本王這遭，還真是來對了。”
“啪啪啪！”成親王一個紈絝子弟，可沒有廣平王會誇人，一個勁兒拍巴掌拍桌子：“好！好！很好！”
“夢藍居士能當宋先生的老師，果然本事驚人。作出此等名曲，居士之能，驚才絕豔。”
在場中，最尊貴的兩位貴客開口誇讚了。場內其他人紛紛開口，跟著讚揚
。
甚至，有讀書人當場吩咐下人準備筆墨紙硯，寫詩讚美夢藍居士詞曲。
成親王毫不吝嗇誇獎，還試圖挖牆角，想要將顧鳴挖到自己府裡去。
“成王爺，好意在下心領了。想聽曲子，就拿曲譜來。”年輕琴師的聲音清清冷冷宛若玉石鑲金，沒給成親王任何麵子。
成親王還欲再勸說，屏風後的年輕琴師散漫起身。竟然絲毫不搭理堂內稱讚的一眾讀書人，走得乾脆利落。
“夢藍居士，我們再打個商量呀，本王可以給你非常豐厚的報酬！”成親王轉過屏風，追進後方小庭院裡去。
此處小院兒是樓內姑娘們修習練琴的地方，一般不會有人進來。
“誒呦！成王爺，您彆走錯地方呀，咱們這裡是練琴的。”媚娘裝作腳步急急，實則走得很慢地追了上來。
成親王在院外停住腳步，抬手示意媚娘閉嘴。庭院內，傳出悠揚好聽的曲樂聲：“……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台月下逢……”
琴心坊能在京都立足，姑娘們的唱曲水平之高，可見一斑。當日顧鳴唱的《清平調》，悠揚低緩，是以半唱半吟的形式唱出來的。
此刻，成親王聽到的《清平調》是琴心坊裡嗓子最好的姑娘所唱，聲音婉轉動聽，恰好合了《清平調》中的詞。
姑娘唱了一會兒，似乎聽到了外頭的動靜，很快停止唱曲兒，媚娘腳步急急衝進小院，將姑娘們嗬斥一通，恭恭敬敬請成親王出去。
成親王今日聽得兩首絕世名曲，此刻，又聽到了《清平調》，同樣驚為天人。怒目瞪媚娘：“媚娘，本王可是琴心坊的常客！你藏著這麼好的曲子，留著自己欣賞？要不是本王偶然間闖進來，你是不是不打算給本王演奏了？本王前兩日問你，你還敷衍本王，說今日沒有新曲。沒新曲，這又是什麼？”
媚娘滿臉驚慌失錯，連連請罪：“王爺！真不能怪媚娘，媚娘也不知道這幾個小丫頭居然在暗地裡練習《清平調》，我早跟她們說過，不能唱的！”
“王爺若是想聽新曲子，我這兒呀正準備……”
成親王冷哼一首：“怎麼，本王還聽不得《清平調》？你打算送進宮，獻給皇兄不成？”
“當然不是，王爺！這、這……”媚娘滿臉為難，踟躕好久，看四下無人，湊過去壓低嗓音：“王爺，真不是媚娘不願意讓姑娘們給您聽，實在唱不得哇。我、我這琴心坊開了不容易，這要是唱出來，以後店子都不
用開了。”
“哦？”成親王聽得這話：“怎麼，這《清平調》還是禁曲？本王怎麼不知道？”
“這倒不是。”媚娘似乎很是為難，想了好意一會兒，跺跺腳：“王爺，您想知道。媚娘便告訴你好了，隻是這《清平調》，琴心坊裡是真不能唱呀。”
媚娘將事情前因後果告知了成親王，成親王哈哈大笑：“本王從前怎的不見，這霍平之如此促狹！雲想衣裳花想容……”成親王搖晃著腦袋，細細琢磨《清
平調》的詞句，眼睛越來越亮：“今日這趟琴會，真是來著了！”--
“不光聽到了失傳百年的《滄海明心》，見識到夢藍居士高卓的情意，還撞見這種有趣事兒。”成親王袍子一甩，哼哼道：“區區一個塗恭，也敢將這麼好的曲子毀掉！媚娘，你叫姑娘好好排，排出來唱給本王聽。”
“要是那姓塗的小子敢上門找茬，你就告訴他，曲子是本王讓排的。想耍橫就到成親王府來！本王不信，他有這狗膽。他若是敢砸琴心坊，本王就砸了禮部侍郎府。”
“這……”媚娘踟躕著，“王爺，這不大好吧？”
“本王說好就好。”
“是，一切謹遵王爺吩咐。”媚娘引著成親王離開庭苑，心裡都要樂開花了——霍公子腦子到底是怎麼長的？這種法子是人能想出來的嗎？真是太……太智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