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逃(1 / 2)

29.叛逃

織田的身體逐漸變得冰冷僵硬。

太宰直勾勾地望著我在“虛無”中藏身的地方, 好像看到了雙膝跪地的我。

……即使我知道他看不見。

我在太宰先生目光的驅逐下, 一步步地後退。我看了地上安靜閉目的織田最後一眼, 然後任自己的身體撞出牆壁,無所依靠地飄蕩在藍天下。

今日橫濱陽光明媚, 萬裡無雲。

MIMIC組織為橫濱政府、為港口黑手黨帶來的動蕩,隨著其首領安德烈·紀德的死亡而落下帷幕。

和他死在一起的,是一個特立獨行的港口黑手黨最下級成員, 織田作之助。

他是個前頂尖殺手,後金盆洗手成為不殺人的黑手黨, 心願是從黑手黨退休後在海邊寫。享年二十三歲。

和織田來往的西餐店老板、他收養的孤兒, 都因被牽連而慘死。為他的死亡感到惋惜的, 大約隻有太宰先生、阪口安吾和我了吧。

聽說港黑與MIMIC交戰中的犧牲者後事是由太宰先生親自安排的。他們葬在了一個海邊的山坡上。

我去看過織田作之助的墓, 墓碑又白又小,空無一字。

那樣的安眠之地想必很適合聽著海浪創作。

*

次日我在辦公室裡, 被敲開了門。

看到芥川臭著一張臉站在門外,我差點直接把門拍上。

我心情很糟,好在芥川及時開口:“太宰先生讓我把東西帶到, 說‘這是屬於竹下秋的’。”

他遞過來一個透明的針線盒。

沒有袋子,就這樣他托在手掌上。

盒裡的針線是熟悉的顏色,和織田的頭發一樣的楓葉紅。裡麵還有一個平安符,款式我太眼熟了,隻不過那是半成品,少了一個“竹下秋”的“秋”。

看到的瞬間,我的手指就蜷了一下, 想起一個男人在臨終前的話。

——還沒把明年的平安符給他。

我從芥川手中接過這個針線盒,對他說:“……謝謝。”

這確實是屬於我的東西。

“謝謝”這類禮貌用語在我和芥川之間很少見,“幽靈!來殺我!”“你以為我不想嗎!”“繼續打,不要留手!”“芥川你最好治治腦子!”才是常態。

話剛說出口,我就感覺有些奇怪。可是見到織田遺物而升起的莫名情緒充斥了大腦,我就忽略了這一點奇怪。

一抬頭,看到芥川盯著我的臉。

“還有什麼事?”

芥川:“你以前見過紀德?”

“見過。”

廢話,我都當著你的麵和他打半天,見過不是很顯然的事麼。

芥川:“我已經不懼子彈了。下次你可以用槍儘全力殺我。”

是是是,我也見到了他在美術館裡能凝固MIMIC士兵射來子彈的場麵。

我直覺這不是芥川原本想說的話,但也無意探究,道:“我知道了。今天不想和你打,改日再奉陪。”

芥川從我的臉上移開了視線,好像不敢再看似的轉身走了。

芥川走之後,我把玩了那個平安符好一陣子,把原先脖子上的換下來收好,然後把沒有繡字的穿線係在了脖子上。

沒有下一個了,得小心保管才行。

後來,我無意間在鏡子中看到自己通紅的眼眶,一怔。

濕漉漉的藍眸,不似在上司麵前刻意的乖巧和在其他人麵前收斂情緒的幽深無波,而是像受過什麼委屈般隱忍地哭泣。

我哭了?

——我時常內心難受,也慣於隱忍。卻不知道自己忍耐時的表情是這個樣子的。

芥川是看到我在哭覺得很軟弱所以無法直視嗎?

這樣的念頭一閃而過,很快被另外一個想法取代。

——我在為誰而哭?

為太宰先生難受是理所當然的。歡愉與痛苦常伴,滿足與貪婪相隨,我欣然接納他給予我的一切情緒。

但這次不是。

不是為他而哭。

在看到那個針線盒的時候,我甚至把太宰先生特意讓芥川跑腿給我帶話這件事都拋之腦後了。

是因為織田——因為我很想他。

我為他的死亡感到難過,想要去Lupin喝得酩酊大醉,想把逼他去戰鬥的森鷗外揍一頓,想把自己蒙在被子裡大哭一場。

並且很後悔,沒有在織田死前現身對他說“我在這裡”。這樣他也能對我道彆,不必為沒見到我最後一麵而感到遺憾。

我很想他。

*

我被森鷗外派出執行為期一周的外勤任務。

任務結束時,我出差已久的上司中原中也比我早一步回來了。

我所屬是中原部下,處理的事務基本都是他分配下來的。隻有中原中也長期出差,或組織有特殊任務時首領才直接聯係我。

我出特殊任務時森鷗外也會告知中原,因此兩方麵任務不會相互乾擾。

中原中也回來了,我自然要去他那裡彙報。

彙報工作的時候,我默默盤算著,今晚下班去Lupin吧,好久沒見到太宰先生了。如今織田不在,阪口安吾也離開了港黑,太宰先生應該還會去Lupin。

畢竟,除了那三人在夜晚巧遇一同喝酒以外,太宰一個人在酒館發呆占的時間才是大部分。

說起來,阪口安吾作為臥底倒是完好無損地回到了異能特務科,他應該是唯一一個背叛了港黑還能好好活著的人了。森鷗外沒有追究,可能是因為和異能特務科有什麼約定。

“……情況就是這樣,以上彙報完畢。”

中原中也:“好,我知道了。”

我等著他給我布置新的工作,然而中原隻是用一種奇怪的眼神望著我。

他問:“你還不知道那個人的消息?”

那個人?

我的心突然一緊。

中原中也雙手撐著辦公桌站起身,語氣裡又是嘲諷又是痛快——

“太宰治在一個簡單的外勤任務中突然失去聯絡,目前已經失蹤五日,確認叛逃港口Mafia。”

……什麼?

太宰治……失蹤……叛逃?

他在說……什麼?

“……不可能。”

我後退了一步。

“什麼不可能,這就是事實。”

中原不屑地道。

我知道這並非不可能,我深深地知道這完全有可能。

隻是我沒辦法接受。

“就算是您……也找不到他?”我顫抖著聲音問。

中原:“我找他乾嘛?我忙得很。而且,你覺得太宰那家夥想叛逃,Mafia有人能找得到嗎?”

當然沒有。

絕對沒有人能找到主動失蹤的太宰先生。

沒有人。包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