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電(1 / 2)

42.來電

我總覺得太宰是故意的。

在接下來的上藥過程中, 作為對我那番話的報複,太宰一直哼哼唧唧地叫喚, 動不動就疼到“嘶”地抽氣,把我弄得膽戰心驚的。

他每次痛哼都像鐵錘重重地砸在我心上,叫我心疼得不行。

可我再心疼也沒法子, 還是得一點點上藥,遇到淤青也要用力揉散, 不然之後會讓他更疼。

手指在傷處往下一按, 太宰就是一聲悶哼,額邊的棕色發絲都被汗水沾濕了。

“秋, 你的手勁可真大……”

我不得不辯解道:“我還沒開始用力。”

太宰:“……”

“很疼的話,您要不也打我一頓?”

我已經徹底後悔了。

我究竟為什麼要對太宰動手?我當初腦子怎麼想的??

明知道他受任何傷,難受的也是我自己,我乾嘛還要往自己的心窩子上捅刀?

捅完還得撒上一把鹽,仔仔細細反反複複地品味這個刀口——給太宰上藥完全是對我良心的拷問和折磨, 比港黑最殘忍的酷刑還要殘忍。

我甚至考慮上完藥自殺謝罪得了, 免得太宰動手還累。

太宰氣笑了:“你啊……真是笨蛋。”

“是啊, 笨得驚人。”我自暴自棄地附和道, “一定是腦子放在虛無裡忘記帶出來了。”

“哼……哈哈哈……”

太宰趴在沙發上,笑得上半身一顫一顫的。他回頭看我一眼,又“噗”地笑出聲, 問:“誒,痛的是我又不是你,怎麼把眉毛皺得那麼緊?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

“您彆出聲, 我就不那麼緊張了。”

於是太宰不再出聲。

然而他的沉默更讓我渾身難受,我總忍不住猜想他在隱忍可怕的痛楚。

我:“……算了,您還是隨意吧。”

太宰得逞地笑:“哈哈哈哈哈。”

唉,對上太宰先生,我還能有什麼辦法呢。

好不容易上完藥,我出了一身的汗。為太宰上藥比為自己上藥要艱難得多了。

太宰虛脫般癱在沙發上,閉著眼,聲音輕飄飄地誇讚道:“秋的手法真不錯~”

“您過獎了。”

總算“贖罪”完畢,我對他說:“我去清洗一下。”

*

我打開水龍頭,用清水衝刷著沾滿藥酒味的雙手,強烈的不真實感才慢慢湧上心頭。

我用這雙手,把太宰先生打了一頓、把他背了回家、還給他親手上藥?

荒謬與後悔之下,似乎有什麼勇氣和**在惶惑不安的土壤中破土而出,長出蠢蠢欲動的枝蔓,醜陋而興奮地攀住我的心臟。

一般人誰能在對方把自己打到半死後還能坦然愉快地麵對施暴者呢?

太宰先生不是一般人,所以他能。

他在縱容我。

所以,這是不是意味著,我在太宰先生心中有不一樣的地位?

——和那些女人不一樣的地位。

我嘴裡突然苦了一下。

*

給太宰上藥時我脫下了外套,私人手機在外套的口袋裡,和外套一起搭在一把椅子上。

來電鈴聲響起的時候,我剛從洗浴間裡出來。

我反應過來這是我的私人手機來電時,太宰已經把我的手機翻了出來,輕巧地在手中把玩。

太宰道:“是陌生來電哦~”

我的私人號碼隻有寥寥幾人知道,而且全部都有名稱備注,陌生來電很大概率是撥錯號碼了。

我剛想說“掛斷吧”,太宰就按下了接聽鍵,還是免提接聽。

一接通來電,那邊就傳來一個驚喜的年輕女聲,連珠炮似的發問。

“恩人!是你嗎?你還記得我嗎?前一段時間我想跳樓自殺,你救了我一命!”

這聲“恩人”,喊得那叫一個迫不及待、激動熱切,把我叫得渾身一震。

太宰:“……”

我:“……”

太宰用饒有興味的眼光看向我。

我想起那時確實把手機號給了跳樓女子,而她沒聯係過我,我都把她給忘了。

結果早不來晚不來,偏偏當著太宰先生的麵打過來。

我心頭浮現不妙的預感。

見這邊沒有回應,擴音器裡傳來疑惑的女聲:“是你嗎?恩人?”

在太宰看好戲的目光下,我硬著頭皮道:“是我,小姐你有什麼事嗎。”

“太好了!前些日子一直在忙分手和搬家的事,都沒有好好感謝你。不知怎麼稱呼你?”

“不必感謝。敝姓竹下。”

“竹下君!我很想告訴你,開啟新生活的感覺真的很美好,分手之後我就像重生了一樣。當初是我鑽了牛角尖,還好你把我從自怨自艾的境況中拉出來。”

“……是嗎,恭喜。”

從電話中可以聽出她的聲音精神抖擻,難以聯想她在樓頂欄杆邊為情傷黯然流淚的模樣。

從死亡的邊緣回來之後,她稱得上是個敢愛敢恨、灑脫豁達的女子。

她說:“我還記得你對我說的話……”

我心頭不妙的預感加重。

果然,下一刻,這位敢愛敢恨的女子說:“竹下君,你要不要也考慮一下,試著放下你愛了七年的那位先生?”

她的聲音從我的私人手機傳出,在太宰的住所中回蕩。

我的思維一時凝滯,緩緩抬頭,正和太宰鳶色的眼眸對視。

太宰對我彎了彎眼。

我:“………………”

完蛋。

我混亂的腦子還沒把措辭組織起來,女子就開始了喋喋不休的勸說:“我並非不尊重你的堅持,隻是你所愛的實非良人,他既然從沒喜歡過你,也沒給過你念想,如今還失蹤了,與其陷在過去空等,為何不給自己一個新的機會呢?”

她句句懇切,真心實意。

“你這麼年輕,又這麼優秀,仰慕你的人一定不在少數,世上還有很多優秀的男子和女子……”

我隱約感到太宰越來越不虞的情緒,忙打斷她的苦口婆心:“不要說了!”

我偷偷看了太宰一眼,卻被他逮個正著,我連忙移開視線,不敢直視他。

女子可能沒想到我這樣冥頑不化,聲音大起來:“總有一些男人無情無義,喜歡上他們隻是對自己的折磨!我知道你有多麼痛苦,甚至痛苦到想要自儘,你當時自己就這樣說過不是嗎?那為什麼不試著走出來看看呢,你不能一直活在過去吧!”

她的語速很快,我都找不到插嘴的餘地,隻能慌亂地皺眉聽著。

女子說:“既然你找不到他……”

我:“我找到他了。”

總算有了反駁的機會。

女子:“那不如……啊?找到了??”

“是哦,太悲慘了——居然找到了我這無情無義的男人,沒機會重新開始了呢。”

在我們沉默的間隙,作為被討論當事人的太宰悠悠開口了,話語裡帶著濃厚的調侃意味。

手機聽筒傳出女子震驚的聲音:“你就是恩人喜歡的那個渣男?!”

一句“渣男”脫口而出,鏗鏘有力,顯然這個稱呼在她心中盤旋已久。

“是啊。這位素不相識的小姐,竹下君對你說了什麼,讓你對我如~此不滿呢?”

太宰拿著我的手機和女子對話,聲音溫柔,情感不及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