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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如果

那天離開武裝偵探社前中島敦和我交換了聯係方式。

雖然與組織要抓捕的目標對象交換聯係方式聽起來是一件很不專業的事情,但我有我的私心。

這個少年顯然會熱心地遵守國木田的交代“一旦發現太宰可能自殺就聯係秋”, 為我提供太宰的動向。

被芥川龍之介盯上, 中島敦的處境不能說不危險, 而且, 比武裝偵探社的任何人都要危險。

我承認, 我是個卑劣的自私者, 對他的生死漠不關心, 隻是想在他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之前儘可能地利用他。對他的囑咐也隻是出於太宰對他的欣賞。

中島敦不是我的任務目標,我不會抓他;但他是港口黑手黨的目標, 所以我也不會救他。

即使他是武裝偵探社的一員。

即使當他對我說“我會努力的!努力不讓您和太宰先生失望!”的時候, 格外讓人期待。

這個被太宰所欣賞的、自卑卻善良的少年差一點就成為了我的任務對象。

如果當初首領把這個任務交給了我,我該怎麼辦呢?

從“人虎”的懸賞出現那刻起, 我就踏在了一條不斷擴大的裂縫上方,一邊是港黑,一邊是太宰,正下方是無底深淵。

隻要坐於首位的人一句話, 就足以讓我墜落下去。

“呐~秋,如果我讓你退出Mafia, 跳槽到武裝偵探社來和我一起工作, 你看這個提議怎麼樣?”

兩年前, 太宰這樣對我說。

在這兩年間, 他也不止一次地提起。

過去太宰不斷地拒絕我,如今卻是我一次又一次地拒絕他。

我為了他加入港口黑手黨,卻不能為了他背叛港口黑手黨。

身為五大乾部之一, 港黑的利益與我一體,那是我的責任,是我的立身之處。

這麼多年,這是太宰治,是中原中也,是織田作之助和森鷗外一起教會我的。

若是在脫離港黑之前,辜負了“道”和“義”,我就不成為我自己,不成為那個被太宰治親手塑造成的、被他所承認的竹下秋。

所以,敦君,抱歉了。

*

那天後我沒有再去過武裝偵探社,對芥川抓人虎的的任務堅決執行“不聽不看不管,誰活下來誰命大”的原則。

一天上午,剛入社不久的中島敦打來電話:“秋先生,請問太宰先生在家嗎?他沒有來上班,無論是發訊息還是打電話都聯係不上——”

我:“不在,他一大早就出門了。”

中島敦一驚,慌亂起來:“那他會不會在路上出事了?!”

我剛想對他說彆想那麼多,忽然見到工作機有來信顯示。

掃了一眼,上麵赫然是:“前乾部太宰治被捕並留以威脅信,速回議事。”

發信人森鷗外。

我冷靜地說:“太宰先生沒事,我知道他在哪。”

中島敦的聲音像是鬆了一口氣。

“……啊,您知道啊,那就好。秋先生抱歉打擾了!”

電話掛斷,我卻蹭的站起身,焦灼地收拾東西準備趕往港黑,一時心情複雜。

昨天夜裡。

我的手指穿梭在太宰的發間,用他最喜歡的力度按幫助他入眠。

太宰閉著眼,開口問我:“秋,你知道是誰對敦君開出七十億懸賞嗎?”

這是我們第一次談起引發港黑和武偵雙方直接對立的事件。

我搖頭:“不知道,是芥川負責的。”

我沒有特意去找過委托方的資料。

太宰笑道:“你想知道的話,很容易可以知道的吧。”

是這樣沒錯。

“但您也知道,我們接下的委托書一向對委托人具有保密原則。”換作彆的事情,我一定對太宰知無不言。

“嗯……我明白了。”

太宰沒有再問。

他睜開困倦的眼,沿著我下顎的線條撫摸著我的臉,好像要用目光和手指一同把我的輪廓記住。

“秋是有主見的人呢。”

那雙溫柔的鳶眸在夜裡說。

“——我很喜歡。”

太宰的手指落在我的唇上,輕輕壓著,好似強調般用指腹摩挲:“秋,記住。我們一直在這邊等你。”

在我開口前,他說:“噓,這次不許拒絕。”

“……好。”

我說。

*

然後今天太宰就“被捕”了。

聯係太宰問過我的話,他故意以身犯險獨自潛入港黑的目的顯而易見——為了武偵社新人中島敦,為了找出那七十億懸賞背後的利益驅動者。

我不允許彆人傷害太宰,但如果是他主動送上門呢?

他有他的所求,我不能給他。

這個事實令我難過且無力。

到港黑事務所後我沒有去找森鷗外,而是找人問“芥川龍之介現在在哪”。

要捉人虎,先除太宰。

動手的人隻可能是芥川。

“芥川大人剛才往地下刑訊室去了。”

地下刑訊室!

我的心一緊,異能力“虛無”瞬間發動,魂靈狀態的軀體穿透地板直降地下。

虛無的速度不可謂不快,但我還是來晚了一步。

“砰!!!”

“噗……咳咳……”

那個我最熟悉的人雙手被手銬和鎖鏈鎖在牆上,露出手腕處雪白的繃帶。他艱難沙啞的咳嗽聲幾乎讓我渾身血液倒流。

太宰的頭被打得偏向一側,棕發散落在蒼白的頰邊,嘴裡咳出血來。

動手的人一身黑衣,身形清瘦,氣質森冷。

他語氣痛恨得仿佛要啖其肉飲其血,道:“哪怕是你也並非不損不滅,不依仗異能力的話就能對你造成傷害,隻要我想,隨時都可以要你的命。”

要誰的命?

我一聽,火氣和殺意同時上頭了。

芥川龍之介,你怎麼敢。

怎麼敢這樣對他!

縱使怒火已經燎原,我仍保持著一分理智,沒有直接現身,在虛空中看著這對過去的上下級之間的交流。

“是嗎,會擺架子了呢。”

太宰對芥川的威脅毫不在意。

“你囂張不了幾天了。幾天內就鏟平偵探社,奪走人虎,那之後再處刑你。”

“就你,能辦到嗎?我新任的部下可比你優秀多了。”

太宰輕蔑的嘲諷毫無疑問地點燃了芥川,他一拳向太宰的麵頰暴怒打去!

那刻我的理智徹底崩斷。

我從虛無中現身,借著衝勢攥住芥川的手臂,向反方向狠狠一折,然後把他甩到地上!

芥川的拳頭最終沒能接觸到太宰,他整個人都被我掄得淩空而起。

在摔到地麵前,芥川催動羅生門往後彈出幾米遠,右邊手臂詭異地軟軟垂下,咬牙切齒道:“是你,幽靈。”

“秋~”太宰立即換了語氣,驚喜地叫了聲。

“是我。”我擋在太宰前麵,“芥川,你會為你的行為付出代價。”

“我的行為?”芥川嗤笑一聲,“我在處理組織的叛徒,這有什麼不對嗎?倒是你,你在做什麼?”

“不做什麼,看你不爽。”

話說到這裡,開戰的訊號在我和芥川之間已經很明顯了。

戰意燃燒。

*

地下刑訊室不算大,為了追求操控的精度,芥川操控的衣刃不超過三根,緊緊追擊著我。

這難不倒我。

“虛無”在戰鬥中最大的用途在於神出鬼沒,無處可防。

我逮住機會,一腳把芥川踹到離太宰最遠的牆壁裡去。

想到芥川剛才打了太宰,我恨不得把他踢成肉餅,下腳更不留情。

芥川迅速爬起身躲避,邊躲邊罵:“你發什麼瘋!”

“你心知肚明。”

“嗬。”芥川勾起冷笑,“如果說你要為這個叛徒出氣,那就該找抓他回來的人。”

“不是你?”

“不是。”芥川說,“是鏡花。”

芥川一字一句地說:“你親自教出來的學生鏡花啊,她太有天分了,親手把你的太宰先生拷到這裡來的呢。”

我一頓。

芥川:“身為Mafia的乾部,和背叛者同居就罷了,還光明正大和組織的目標走在一道。竹下,你是不是太天真了?竟妄想置身事外?”

他的話語忽地和那晚森鷗外的重疊。

“身處人下之人,是沒有資格維持中立立場的。如果硬要那樣做,那麼他的下場隻有一個,被撕扯得粉身碎骨。”

……

“還是說,難道你打算叛逃組織?”

芥川龍之介的語氣驀然變得凶狠,“那現在就讓我清理了你的性命吧。”

“這就是你對現任乾部的態度嗎?”

我一個肘擊把芥川壓在牆邊,用匕首抵住他的咽喉,與此同時,羅生門也抵住我的大動脈。

我渾身繃緊,維持著這樣極度危險的姿勢,怒極反笑,斬釘截鐵道:“彆侮辱人了,芥川。我永遠不會背叛Mafia。”

芥川的灰眸如惡犬一般盯著我。

我說:“隻要不對太宰先生動手。”

聽到後半句話,芥川的諷刺之色溢於言表。

他說:“笑話。”

……

淦!我跟這條瘋狗講個毛線!

我和芥川打得一身狼狽,最後是芥川率先退了一步,不屑地罵了句:“要死要活的戀愛腦。”

我:“沒腦子的破壞狂!”

芥川怒道:“求著彆人殺了他的人腦子沒好到哪裡去。”

我:“那麼多年你也就贏我那一次了,我知道人對於自己缺少的東西總是很念念不忘。”

芥川臉色發青:“……”

“這次我不會失敗的。”

芥川離開刑訊室前冷冷地說:“等著武裝偵探社被消滅的消息吧。幽靈,你要是敢放走這個人,視同背叛組織。”

我:“不勞你提醒。趕緊滾吧。”

最後芥川怒氣衝衝地走了。

*

芥川的身影消失後,短匕歸鞘,我走到被禁錮的太宰麵前。

一頭亂蓬蓬棕發的俊秀青年身靠在血跡斑斑的審訊牆邊,神情悠閒,姿態從容,好像隻是在這裡小憩。

如果忽視他被迫分開高舉的雙手和唇邊那刺目的血痕的話。

我對芥川的怒氣還沒消散,看到太宰這個樣子真是又氣又心疼。

太宰身上沒有其他外傷,這讓我勉強冷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