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刺青巫女(五十四)(1 / 2)

零, 音同靈,既一切存在而又不存在, 虛無而又縹緲魂靈之物, 故而為“零”。

——而零之巫女,就是承載這一切的存在。

常世之國, 意為“死者往生之地”,常世與現世之間隔著一道門,名為“黃泉之門”, 而在常世與現世的狹間,有一處深不可見的淵穀, 名為“奈落”。

曾經, 巫女是鎮守黃泉之門的使者, 她們引領不得歸宿的靈魂前往彼世,以神樂舞溝通神靈,牽引往生,是受人尊敬而又神聖高貴的職業。

但是,有一天——

“通往彼岸的火照之路斷了, 死魂的記憶無法留在彼岸, 靈魂就會沾染黃泉之水也洗刷不去的汙濁,常世之國不願接納這些不潔的靈魂。”

數以萬計的死魂徘徊在黃泉之門的附近而得不到救贖,最終生生在現世魂飛魄散, 而那些沒有消散的,則因為怨恨與執念而化作了厲鬼,為禍四方。

“所謂的不潔, 其實是思念與感情,於常世之國而言,一切情愛之思皆是汙濁,但人生在世又偏偏無法逃脫這些情思。”

死魂無法超脫,鎮守黃泉之門的巫女對此感到了絕望,而代行人間的神宮一族也嘗試了無數的辦法來超脫亡靈,一代一代地傳承下來,便成了如今的久世宮。

“常世之國不接受不潔的靈魂,所以神宮一族便想到了一個辦法——隻要將亡者的思念引渡到巫女的身上,就能暫時壓製死魂的怨念,超度一部分亡魂。”

“這太荒謬了。”安德瓦打斷了斯坦因的描述,擰眉道,“神鬼之說不過是迷信,你們簡直無藥可救。”

“迷信?”斯坦因嗓音啞啞地笑了,他轉頭看向轟焦凍,說道,“你身上有柊的氣味,她對你使用過引渡,你應該很清楚吧?”

少年的身影半沉在黑暗裡,一動不動,仿佛一座已經僵硬成了永恒的雕像。

斯坦因不以為意,而是自顧自地講了下去:“所謂的儀式就是對亡者的超度,運用一切世人臆想出來的魂替,將痛苦與罪孽引渡到巫女的身上。每一代的儀式都有所不同,但相同的則是巫女在儀式的過程中會遭受極大的痛苦,那些痛苦會升華她們的靈魂,讓她們的靈魂在瀕死之際獲得足以媲美鬼神的力量。”

綠穀覺得很冷,他咬牙詢問著,脫口而出的話語卻在微微顫抖,“儀式是什麼?”

“儀式有很多種。”斯坦因雙目放空,語氣淡淡地道,“將巫女作為祭品獻給亡者,刺瞎雙目以繩索四分五裂的‘繩裂’儀式;讓雙胞胎親手殺死至親至愛半身的‘紅贄祭’;戴著月蝕之麵起舞,以喪失記憶為代價而寄托死者哀思的‘歸來迎’;在極致孤獨的守望中融化,以此鎮守黃泉厲鬼的‘大柱’;以及——”

斯坦因看著兩名少年難以置信甚至驚痛得幾近崩潰的神情,緩緩說道:“將生者與死者之血化作刺青、承擔死者思念,並將巫女鎮壓在奈落深淵的‘刺魂’儀式。”

“古時候傳說,思念著逝去愛人的少女將自己對亡者的思念與痛苦刻印成了蛇與柊的刺青,柊就是思念之痛,蛇則是神遣之使。”

“當人身上的刺青,也就是心中的痛苦多得不能再多的時候,這個人的心和靈魂就會被蛇吃掉。”

“背負柊的巫女會承擔世上一切的思念與苦痛,但是作為容器的巫女也是有極限的,一旦刺青蔓延到雙目,災難‘破戒’就會發生。因為人目就如同明鏡,能夠反射一切,巫女無法承受的痛會藉由雙目回饋給這個世界,造成大量的人在絕望中自殺,因此刺魂儀式結束之後,巫女會被咎打在深淵,長眠於荊棘叢。”

“而當巫女所背負的柊枯萎之時,人世間的一切思念與苦痛就會隨著巫女的逝去而流到涯之流水去,完成一套輪回的超度。”

——“這就是,蛇與柊的故事。”

殘忍、血腥、淒美悲壯——這是神宮一族逃不掉的宿命。

隱忍、溫柔、紅顏薄命——這就是背負著除靈之責的零之巫女。

一代又一代的傳承,一任又一任的巫女,她們在自由和宿命之中選擇了後者,以自己的生命成全這個並不完美的世界。

“兩百年前的儀式是繩裂,當時候的繩之巫女冰室霧繪因為愛人被殺而沒能完成儀式,因此而引發了‘禍刻’。”

斯坦因看向歐爾麥特。

“如果你們去查應該還能查到資料,現世將那場災難取名為‘天湮之災’,死傷過萬,最後是久世家廢除了繩裂儀式,強行啟用了刺魂,才讓災厄停止。”

“我的確有所耳聞,但……”歐爾麥特有些遲疑地說道。

兩百多年前發生的事情,早已往事如風,難以追究其真實性,霓虹國人因為文化使然,對神鬼之事都抱有敬畏之心,一時也不能妄下定論。

但是啊,要將人世間這麼多的苦難都彙聚在一人的身上,承擔著一切的人又該是怎樣的絕望?

“兩百年來,黃泉的裂口越來越大,可能夠得到黃泉認可的巫女卻越來越少,為了尋找純淨的靈,久世家族在十一年前領養了一個女孩。”

斯坦因說道這裡,話語微微一頓:“那是一個……沒有**的孩子,因為她沒有想要活下去的願望,所以她願意幫助擁有願望的人活下去。”

“她得到了黃泉的認可,背負著柊活到了今天,十年前,是我親自打開了那個孩子的牢籠,因為她是我認可的英雄。”

“我不管這所謂的黃泉到底是真是假,但你們怎麼敢這樣做?!”早已怒極的轟焦凍猛地捶打了鐵鑄的欄杆,如果斯坦因在他麵前,這一拳一定會打到他的臉上。

“她有選擇犧牲與否的自由,有選擇是否要活下去的權利,但你們從一開始就剝奪了這一切,還說因為她沒有**,所以不管如何犧牲都是心甘情願?”

“焦凍!”安德瓦上前一步抓住了隱隱失控的少年的肩膀,沉聲道,“冷靜點,事情是否是真的還無從判定,不要讓情緒蒙蔽了眼睛!”

安德瓦說著,一低頭卻對上了少年的眼睛,那雙眼睛冰冷、死寂,仿佛滿目瘡痍的荒蕪土地,竟一時間將安德瓦鎮在了原地。

“原來如此。”少年仿佛痛極般地勾了勾唇角,明白真相之後,曾經模糊而又朦朧的一切都以最殘酷的方式展露在了他的麵前。

轟焦凍突然就明白了,為何少女會對他懷有如此強烈的執念?為何會一遍又一遍地重複“你是我的英雄”?那並不是對他的憐憫與安慰,而是真真切切的——

——十年前,懵懂無知的男孩,對深陷泥淖中的女孩伸出了手。

就像芥川龍之介書中所說的垂下地獄的蜘蛛絲一樣,在他看來不過是無關要緊的小事,但於她而言卻留住了她對人世最後的一縷念想。

他對此一無所知,甚至因為她的遲鈍而患得患失,卻不知道對她而言,僅僅隻是回應他的感情,都已是付出了一生的勇氣。

“我之所以說她是英雄,並不是因為她沒有活下去的念想。”斯坦因看著轟焦凍,仿佛明了了什麼一般,一字一句地說道,“我們來打個賭吧。”

“你信不信,她即便想要活下去,也會為了你們而義無反顧地走向宿命的結局?”

——就像愛上烈火的飛蛾,不顧一切地焚燒自己的翅膀,隻為留住哪怕隻是片刻的光明。

……

“八百萬桑,你說有關於千代的消息要跟我們說,是在啟世那邊查到什麼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