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伊斯握著光劍的手動了動。
他低垂著眼, 後背處的衣料已經完全被他的汗水浸濕了。
這間分控製室的光線十分暗淡，唯有籠子周圍的白光最為顯眼。黑光和白光交織在一起，將那些黑暗至極的生物網羅在裡麵。
他隻要抬起手中的光劍, 往光罩上用力刺入……
喬伊斯的眼神突然有些遊離。
他咽了咽口水，任憑他的個人終端怎麼震動, 他都站在原地沒有動彈。
他很清楚，他現在要做的是舉起光劍，將自己的個人終端毀了。
可是喬伊斯抬起光劍, 卻不由自主地將光劍的劍尖對準了籠子周圍的白色光罩。
霍齊雅帶著笑意的聲音還在繼續：“還記得我們在明誌星上的時候嗎？宿鳴明明都要和你一起休息了, 可是宿長風偏偏讓你離開……”
喬伊斯的眼神變得更加晦暗了。
那時候的他……隻能聽從命令，自己一個人獨自離開。
在開羅星的十八年人生中，宿鳴的眼睛裡分明隻有他。
那麼多人對宿鳴言語謾罵甚至是欺淩，也隻有他站在宿鳴的身前，將這個從來不敢抬頭看人的少年護在身後。
他沒有高貴的出身，隻是一個家世再普通不過的平民。
天賦和實力讓他能夠進入開羅星的貴族學院認識了宿鳴, 認識了那個出身高貴卻沒有任何實力的少年。
在開羅星學院的時候，周圍的人都是天賦高絕意氣風發的家族子弟，隻有他和宿鳴, 像是兩個異類一樣。
每每宿鳴被人欺負的時候，他都會站在宿鳴的麵前, 為宿鳴擋住那些宿鳴不該承受的東西。
星辰公會給了他能夠展望未來的機會, 宿鳴給了他想要去擁抱未來的希望。
喬伊斯曾經最渴望的時候就是和宿鳴一起, 離開開羅星這個看不起宿鳴的地方, 到一個新的地方開始新的生活。
可他等到了這一天, 宿鳴卻再也不站在他的身後了。
那是一種受到背叛的感覺——明明我們都是異類，為什麼你突然和他們都一樣了呢？
“霍齊雅……”喬伊斯晦澀地開口，他的理智撕扯著他，告訴他不能和這個女人交談，不能在這裡多做停留，可是他卻無法挪動分毫，連目光都粘在了困著未知生物的那個籠子上，“前幾天我真的以為，我喜歡的、認識的、想要保護的那個宿鳴回來了。”
少年半靠著枕頭，躺在病床上低眉順目地望向他的樣子……
可是和宿長風獨處之後，宿鳴的順從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自信和從容。
他甚至差點出手想要毀了宿鳴。
“可是每次有宿長風在，宿鳴就不會看你，對嗎？”霍齊雅輕聲地說。
她的聲音帶著一種柔和的冷靜，像是深海中蜿蜒而出的水草，無聲無息地捆住了喬伊斯的雙腿。
喬伊斯握著光劍的手動了動，劍尖隻差一寸就要觸碰到籠子旁的能量罩。
刺破了這個汲取生命能量的罩子，裡麵的未知生物就會跑出來。
“霍齊雅，這是什麼東西？”他問。
那邊沒有動靜。
喬伊斯又重複了一遍問題：“這是什麼東西？你不和我說，我現在就走。”
他聽到了霍齊雅的笑聲。不是簡單的一聲輕笑，通訊那一頭，霍齊雅像是聽到什麼笑話一樣，笑得停不下來。
足足過了好一會，霍齊雅這才說：“你舍得走嗎？這麼好的機會，你隻需要那麼輕輕一刺，這裡所有人都不會威脅到你了，你可以帶著宿鳴離開，可以永遠擁有他……”
喬伊斯的手又動了動。
他額頭上青筋暴起，眼眶也因為忍耐而微微發紅了起來。
霍齊雅每一句話都戳到了他的心裡，他確實……是這麼想的。
他想過私自帶宿鳴走，想過殺了宿長風，甚至想過殺了宿鳴。
這樣，那個唯唯諾諾膽小怕事的宿鳴就永遠不會改變了。
這個誘惑太大了。
分控室裡很安靜，能量罩似乎隔絕了一切，喬伊斯分明看著籠子裡的黑色生物在呲牙咧嘴，卻聽不到任何的嘶叫。
他聽見自己逐漸加快的心跳聲，還要那無法平穩的呼吸聲。
他深吸了一口氣，一字一句地說：“我如果刺破了這個能量罩，會發生什麼？”
“它們都會出來，幫你殺了所有人，就沒有人能夠阻攔你了，你可以沒有後顧之憂地帶走宿鳴，讓他隻能看著你。”
喬伊斯沉默了片刻，他感覺自己的心跳漸漸平複了下來，方才那一瞬間的熱血上頭和迷茫都因為這句“幫你殺了所有人”而退去。
他低聲說：“……你是劉家的人，你在利用我。”
分控製室的門外突然響起了腳步聲。
半合著的門被再度推開。
“喬伊斯？你怎麼還留在這……”
……
宿長風覺得自己快要燒起來了。
如果不是主控製室的燈光滅了大半，他靠在牆上，躲在一片陰影中，恐怕他那燒紅的臉早就顯露無疑。
他低著頭，目光隨意地彙聚在一塊光屏上，眼中全然沒有焦距。
“碧落天執掌者也太閒了……”沒事為什麼發明出“星輝”這樣的東西？
他一個年紀輕輕血氣方剛的未成年星獸，根本沒辦法抵抗這種促進欲望的磁場！
現在他隻要多看常洵一眼，渾身上下的血液都會沸騰起來。
要在這樣的情緒下思考事情，這簡直就比星辰學院的軍事訓練還要折磨人。
常洵還站在“星輝”旁邊一動不動。
他不能再想任何和常洵有關的字眼了。
宿長風將自己的精神力凝成一股，繞過深黑泥朝著控製室外麵遊蕩而去。
星獸有自己的精神力溝通方法，常洵給他的精神力技巧是人類使用的，他隻需要知道如何辨認人類發出的信息就好了。
這股精神力遊絲立刻碰上了另一股跌跌撞撞的精神力遊絲。
這股遊絲虛弱得很，還走得歪歪扭扭的，一看就是剛學會如何用精神力傳遞信息。
宿長風試探地問：“孟軒？”
下一刻，對方立刻做出了反應：“哎喲喂真了解我！”
還真的是孟軒。
宿長風眉頭一皺——他不是讓所有人都立刻撤離了嗎。
主控製室的門口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宿長風循聲望去，果不其然看到了孟軒。
他已經被“星輝”弄得有些頭腦發暈，愣了一會，這才有些搖搖晃晃地快步走到孟軒麵前。
似乎擔心打擾到正在對付“星輝”的常洵，宿長風小聲嗬斥道：“不是讓所有人馬上撤離了嗎？你怎麼還跑過來？”
“我的星空女神啊你離我遠點！”孟軒後退了一步，捂住自己的眼睛，“這個‘星輝’也太厲害了吧，我現在看你就跟看到一個大美女似的我的天呐……”
宿長風對這個描述感同身受——他現在看一眼常洵就會心猿意馬。
“嚴肅點！”宿長風流裡流氣地說，“情報部的第一準則是服從命令！我一個人就能解決的事情你添什麼亂？”
孟軒捂著眼睛轉過頭，深呼吸了幾下，這才從“星輝”這強力春藥一樣的影響中緩過神來。
“你彆以為我看不出來，咱們一路走過來你什麼性格我不知道？你越裝逼越沒把握！”孟軒毫不猶豫地拆穿了他，“我來中央控製室這一路看過來，所有星獸的屍體都腐蝕得特彆快，彆人不知道我還看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