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沒考好。”
葉勵飛看起來難過極了,印象中總是帶著笑意的眼鏡此時毫無光彩,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絕望的情緒,簡綏綏以為出了很嚴重的事,誰知僅僅是因為沒考好?
在簡綏綏這一生中,沒考好從來就不是個事,她從小一直保持在班級前二十名,不算好卻也不算差,高考時努力了幾個月,最後考了個不錯的大學,她遇到很多努力學習的人,把學習當成人生唯一出路,總是因為學習成績的一點波動而沮喪失落,簡綏綏跟他們不一樣,她自小就想過人上人的生活,也明白那種生活僅靠學習是很難達到的,所以她在學習之餘,把時間用來研究彆的事,比如人際交往,穿著打扮,還花費大量時間提高自己的審美和品味,很多人以為這些不算個事,進入社會才發現,這些學校不教的事,卻恰恰很重要。
簡綏綏雖然不是把學習當命的類型,卻不妨礙她感同身受,前世她學校裡有個學生因為作業沒做完,月考沒考好,想不開跳樓自殺了,她一直覺得很惋惜,這些學生在邁出那一步之前,要是有人勸勸他們,結局會不會不一樣?
簡綏綏坐在他身邊,脫下脖子上的圍巾,將圍巾一圈圈繞在他的脖子上,白色的兔毛圍巾貼在葉勵飛脖子上,帶來前所未有的暖意,淡淡的奶香味傳來,瞬間安撫了他焦躁的情緒,那顆原本冰涼的心一點點回暖,他被一種奇異的滿足感包圍住。
葉勵飛勾了勾唇,神色緩和許多:“圍巾給我了你怎麼辦?”
簡綏綏聳著肩膀,傻乎乎地笑,“大哥哥,綏綏不怕冷的,綏綏……阿嚏!!”
她嘴上說著不冷,身體卻很誠實,哆哆嗦嗦地將小手縮進口袋裡,葉勵飛看笑了,目光溫和地摘下脖子上的圍巾重新替她戴上。
“大哥哥,我不冷的,大哥哥比我更需要這條圍巾。”
葉勵飛不容她拒絕,將圍巾重新圍好,小姑娘稚嫩的臉蛋被包裹在白色的兔毛裡,毛絨絨的圍巾將她的臉襯托得更驚豔,濕漉漉的眼睛不笑時乾淨的如一汪清潭,笑起來卻像彎彎的新月。
“小傻瓜,我是男孩子,沒你那麼嬌氣。”
簡綏綏雙手撐在石凳上,兩條腿兒慢悠悠晃著,語氣天真:“大哥哥,你心情不好對嗎?”
葉勵飛摸摸她柔軟的頭頂,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忽然想對一個孩子吐露心跡,可不對一個孩子說又能告訴誰呢?
葉勵飛微微抿唇,壓下內心湧上來的酸澀情緒,苦笑:
“我一出生我爸爸就是十裡八村最有錢的人,我是長子,爸爸對我寄予厚望,一歲多就開蒙,找家教教我讀書,彆人小時候到處玩,我從記事開始就不停上補習班,從英語奧數到繪畫鋼琴,我一刻不停地學著,但那些我從未抱怨過。我爸爸他覺得我們身在農村,如果不去努力,會永遠跟不上城裡的孩子,而他雖然有些身家,卻怕自己守不住這份家業,他希望我能變得更出色,我也一直在努力,可那又怎樣?我學得那麼辛苦,卻依舊不是最優秀的,總有許多人不用努力就比我優秀,我日夜努力卻比不過隨隨便便學學的人,我這麼多年的努力在他們麵前,就像個笑話。”
淚水迷糊了葉勵飛的眼眶,他閉上眼痛苦道:“我爸媽為了我,投資了幾十萬給村裡建學校,支持學校辦各種學習類比賽,寧願不賺錢也要陪我去外地參加奧數比賽,可我永遠都無法報答他們。”
小小少年的眼淚滴落在簡綏綏心頭,她吸吸鼻子,心裡莫名酸澀,葉勵飛才十二歲而已,就背負這麼多的壓力,這世界上總有一些人內心柔軟的讓人難以相信,葉勵飛並非不優秀,隻是過於多愁善感,內心積攢了太多的灰塵而已。
她拉起葉勵飛的手,元氣十足道:“大哥哥,你跟我來!”
簡綏綏拉著他去了村口的王大爺家,王大爺的大兒子是個傻子,二兒子在礦上摔斷了腿,三兒子一生下來就沒有左手,去年王大爺的老伴得了老年癡呆,現在七十歲的王大爺要照顧老伴和三個沒有能力的兒子。
簡綏綏一句話沒說,就隻是拉著葉勵飛的手,在門口看看王大爺家的日常。
之後她牽著他的手去了自己家。
簡默寧手拿一根盲杖站在門口。
他們站了十幾分鐘,簡默寧卻連步子都沒挪一下,就隻是站在那發呆。
葉勵飛眉頭越蹙越緊。
簡綏綏又拉他去了裴寒家門口,大蘑菇正坐在家門口的一動不動,有人走過來,她不動,有人走過去,她也不動,葉勵飛平常忙於學習,對村上的事並不熟悉,卻也知道,裴寒的媽媽是個精神病。
他皺眉:“她還認為自己是個蘑菇嗎?”
“不了,”簡綏綏咧嘴笑眯眯道,“她現在認為自己是個綠辣椒,要等曬紅了才能摘下來,所以她一直在曬太陽,要把自己曬紅了。”
葉勵飛撲哧一聲笑了,他哪裡看不懂簡綏綏的用心?隻是沒想到,簡綏綏才五歲,就知道這樣安慰他,讓他這個做哥哥的自愧不如。
“綏綏,你是想告訴哥哥,這世界上有很多不幸的人,我年少健康,實在沒有資格自怨自艾?”
簡綏綏心道讀書人就是牛逼,這中心思想總結的真好。
她揚起臉,笑得一派天真,“我沒有大哥哥厲害,不懂那些大道理啦,我隻是想讓哥哥看看,除了學習,你的身邊還有很多值得關注的人,和值得關注的事呀。”
妹妹天真又稚嫩的話讓葉勵飛心頭一暖,是啊,除了學習他從未正眼看過身邊的人,難道這些事就不值得他關心嗎?不,這才是真實的世界,從前他一直蝸居在自己那一方小小的井裡,如今是該停下來思考了。
他愛憐地撫摸妹妹的頭頂,“哥哥謝謝綏綏安慰了。”
“不用謝的哥哥,哥哥你喜歡學習嗎?”簡綏綏歪著頭問。
葉勵飛微怔,很認真地點頭,“我喜歡的。”
“那就好呀!你要告訴自己‘我不是來得第一的,我是來學習的,’這樣就會很開心啊!”
葉勵飛若有所思。
“而且哥哥,你怎麼能說自己沒用呢?我們吃過的飯都化為我們的骨肉,雖然看不出來,卻一頓都不能少,你學過的知識也是這樣呀,還有呀,哥哥,你從不跟彆人比誰吃飯最快,卻總是跟彆人比學習成績,這樣是不對的!”
葉勵飛目光陡然變得柔和,其實今天他真的很難受,走到學校三樓時,甚至滋生了一個瘋狂的想法,他想從那跳下去,想看看三樓墜落時的風有多大,最終他找回了理智,也幸虧找回了,如今,困擾他許久的問題似乎終於有了答案,是啊,他何必彷徨呢?不過是一時的輸贏,不值得他過多計較,他不是為了得第一才去學習。
簡綏綏小大人似的拍拍自己瘦弱的肩膀,“哥哥,如果你想哭的話,我也可以借個肩膀給你哦!”
葉勵飛忽然坦然,他目光堅定地搖頭,“不,哥哥不想哭!”
“真的不用借我的肩膀嗎?”簡綏綏像是不相信,偷偷瞄了他好幾眼,把葉勵飛逗笑了,簡綏綏的小表情很多,特彆逗趣,他甚至想把這些可愛的表情拍下來,每天看一眼,心情肯定大好!
“真的不需要!過幾天英語老師來上課,我來接你。”
次日一早,簡綏綏正要去裴寒家給他送溫暖,卻遠遠看到陳道長拿著把拂塵往村裡走,有意思的是,莊文雅竟然偷偷跟在他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