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晚玉本心裡當然是很想幫霍璋塗藥,要不也不會假借了侍女的身份過來。
隻是,眼見著霍璋今日這般態度,她也不好強求,隻能睜大眼睛,巴巴的看著人,小小聲的提醒對方:“可是,要是你背上有傷,自己上藥的話,肯定夠不到啊.......”頓了頓,又提議道,“要不我先替你把背上的傷先上了藥,其他地方你再自己來?”
霍璋薄唇緊抿著,隻有兩個字:“不必。”
宋晚玉有些失望,神色懨懨,但還是十分聽話的放下了手中的白瓷盒,目光一轉便又看見了另一個盒子,忙又補充道:“哪些舊傷倒沒什麼。可你的手筋腳筋才接上不久,如今還得用膏藥佐以按摩手法,方才能夠促進經脈愈合.....這個還是我來吧,你自己肯定不行的!”
宋晚玉態度懇切,說的也是實話,霍璋垂下眼,倒是沒再拒絕。
雖然他心裡也很清楚:以他如今的情況,隻怕再如何的用藥按摩,斷了的經脈也再不可能恢複如初。
可是........
有時候,霍璋真厭惡這樣的自己——倒了這般的地步,竟還心存妄念。
見霍璋不再反對,宋晚玉臉上重又顯出笑容來,她從榻邊起身,重又淨了一回手,仔仔細細的將手上沾到的黑色膏藥都洗淨了,擦了手,這才沾了點淺色的膏藥。
一點點的塗抹在霍璋右手的經脈斷續處。
霍璋手上的疤痕顯然也有些年了,並不比他臉上那道鞭傷新,不過看著倒像是刀劍割出來的。
宋晚玉一麵塗抹著,一麵以手按摩,心裡則是想著事。
據太醫說,挑斷霍璋手筋腳筋的人可能也沒什麼經驗,下手時也沒個輕重,當時應該是叫霍璋吃了些苦頭,可到底不及那些老手的老練,反是給霍璋如今的經脈續接留了些餘地——若是換個此中老手,手法歹毒些,再隔了這麼幾年,霍璋這手筋腳筋隻怕就再接不上了。
隻是,哪怕如今能夠重新續接上,斷過的經脈總是不可能再如從前一般。
哪怕恢複得再好,霍璋也不可能再如從前那樣了。
宋晚玉想到這,不由又想起當年那個可以彎弓射雁的霍璋。
勒在心上的那根線像是被人拽著,緊了緊,細細密密的疼著。
宋晚玉咬了咬唇,忍住了眼淚,忍得眼眶發紅,但她還是低著頭,一聲不吭、認認真真的塗抹上藥,按摩經脈。
這按摩手法畢竟是初學的,且又事關霍璋,宋晚玉既怕出錯,又怕會按疼對方,動作上尤其的輕柔小心。
可即使如此,她依舊可以感覺到隨著她的按揉,霍璋手腕處的皮膚被揉的微微發紅,整隻手臂都隱隱發顫——這是人麵對疼痛時,身體無法自抑的反應。
可霍璋仍舊隻是默默的坐著,呼吸都不曾有半點變化,仿佛早已習慣了這樣細碎的疼痛與折磨。
宋晚玉心裡想著事,一不留神便將早前一直徘徊在心上的問題就問了出來:“疼不疼?”
霍璋怔了怔,隻當她是詢問按摩力度,頓了頓,便道:“無事。”
宋晚玉忍了忍,還是將其他的話咽了回去,垂著眼,換了個位置給霍璋左手抹藥按摩。就這樣,等她將霍璋身上這四處傷口都處理了一遍,自己也已累得一頭的汗,頰邊跟著泛起暈紅,好似染霞。
見她這般模樣,霍璋倒是有些不自在,下意識的移開了目光。
宋晚玉卻覺得十分歡喜——能幫霍璋做點事,她是真的很高興。所以,她說起話來,聲調都輕鬆了許多:“時候也不早了,你才喝了藥,也塗了膏藥,早些洗漱,早些休息。這樣也能早些養好傷啊.......”
聽著她這輕快歡悅的語聲,霍璋忍不住閉了閉眼,暗道:到底是小姑娘......
剛剛還怕得紅眼睛,現在又高興起來了。
像是四月的天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