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老娘回來的時候已是快過酉時,外頭的天早就黑了下來。
除了那些要熬燈夜讀的讀書人家外,村裡大多人家都是不興夜裡點燈的,這也是為了省油錢,一入夜就黑漆漆的一片兒,隻能聽到野地裡的蟲鳴蛙叫聲。所以,陳老娘這一路走過來也就隻能借著點夜裡的月光,慢悠悠的走著路。
好在,村裡的路她都不知走了多少遍,早便已經熟了,尤其是自家門前的這段路,陳老娘哪怕閉著眼睛也能走過來。這會兒,她手裡提著個大菜籃子,深一腳淺一腳的走了一段路,眼見著快到家了,步子不免更急了些。
這一著急,陳老娘險些便要被前頭的土疙瘩絆了個踉蹌。但陳老娘站穩了身子後也沒停下歇口氣,還是腳也不停的往屋裡去,摸索著到了自家門口,便抬手敲了敲門。
屋裡隨即便傳來熟悉的聲響以及匆忙的腳步聲,隻是這腳步聲很快便停在了門口卻沒有要開門的意思。
陳老娘卻並不生氣——這年頭,家裡青壯男丁都服兵役去了,餘下的多是老老小小,陳家尤其可憐些,家裡老頭子去得早,如今竟是連個扛事的男人都沒有,這一入夜就要提心吊膽的,生怕遭了賊,要不是熟人來都不敢開門的。
所以,等到屋裡的人到了門邊,陳老娘方才小聲道:“二丫,是我!”
緊閉著的木門終於開了,裡頭站著的真是陳老娘的二閨女陳二丫,她約莫十一二歲,隻是因著吃穿不夠,臉頰瘦削,身量瘦弱單薄,遠遠看著倒像是七八歲的小男孩。饒是如此,這小姑娘手裡還是有些吃力的抱著個沒滿一歲的小男孩。
農家姑娘懂事早,陳二丫這年紀已是十分懂事,家裡許多的活計都是會的,還能幫著陳老娘照顧孩子,要不陳老娘也不放心自己一個人出門。
陳老娘一見著女兒和孫子,心就軟了,忙不迭的進門來:“哎呦,快進去,我來關門。夜裡風涼,可彆凍著你們了。”
陳二丫很懂事的抱著孩子往裡走了幾步。
陳老娘關了門,這才將自己手裡的那個菜籃子放在了地上——
菜籃子看看大,裡頭也確實是裝了不少的東西,最上麵一層是陳老娘自己去山上才來的野菜外,被野菜蓋住的下麵是他們用家裡最後剩下的老母雞換來的豆子和粟米,滿滿的裝了大半個籃子,瞧著倒是不少。
可陳老娘看著卻覺十分憂心:以前家裡母雞還能下蛋時,她們偶爾還能拿雞蛋補一補,省下的雞蛋也能拿去與人換米糧。可那老母雞本就老了,這些日子家裡也沒東西喂雞,漸漸得也下不了蛋了,眼見著家裡米缸見了底,她們隻得狠下心來把母雞帶出去換糧食。可這換回來的糧米又能吃多久?吃完了這些後又該怎麼辦?如今山裡的野菜也是越來越少了
陳二丫卻不知道陳老娘的憂慮,眼見著陳老娘撇開菜葉後露出的大半籃子豆子和粟米,她黑瘦的臉上便露出笑容來,就要上來幫忙:“娘還沒吃晚飯吧?喂過寶根後家裡還剩下小半碗米湯,要不就加點兒野菜,熱一熱給您吃?”
陳老娘哪裡會讓她幫忙,連忙擺手:“你抱著你侄子就好,我自己來。”
陳二丫便眼巴巴的站在邊上看著,下意識的咽了咽口水——其實,她也沒吃晚飯呢,喂過孩子就,就等陳老娘回來。
陳老娘手腳利落的往熱鍋裡添了些水,攪了攪,把本就稀薄的米湯攪得更稀了,這才又往裡加了點野菜,煮成了一鍋淡綠色的熱湯,這才拿了兩個粗瓷碗出來盛了兩碗,一碗給自己,一碗給女兒陳二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