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1 / 2)

阮雯雯被獄警帶入會見室。

遠遠地,她就看見孟金玉。

不知怎的,阮雯雯下意識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過去,她是被養父母捧在手心中寵愛著長大,嬌養著的女孩,自然要比孟金玉顯得年輕、漂亮很多。

可後來,她被下放到農場、從農場出來之後回鳳林村薑家做牛做馬、這幾年輾轉到了京市,跟過幾個男人,一路攀附,最終才找到吳德耀。

在吳德耀身邊的最後一個月,她時常被他嫌棄,他說她的皮膚粗、雙手糙,濃妝豔抹時雖然還有幾分姿色,但氣質上不了台麵……

但反觀孟金玉,在八十年代的今天,她比大部分人都要好看時髦,身姿高挑挺拔,坐在原地等待時,眼中沒有絲毫局促不安。

阮雯雯的眼中閃過一抹嫉妒與自卑,隨即,又看向孟金玉身邊的男人。

顧智民肩寬腿長,長相英俊,從她的角度看去,他眸光冷厲,渾身上下散發出壓迫性的氣場。

為了保護好孟金玉,他沒有坐下,而是選擇站在她邊上,身體微微側著,以便於在自己發瘋時,第一時間將她護在身後。

阮雯雯這一生,跟太多男人打過交道,她比誰都清楚,男人不愛的時候,有多冷漠厭煩,愛的時候,眼神又有多深情。

與自己相比,孟金玉的運氣太好了,不單單是保養得當、子女孝順、事業有成,身邊還有一個這麼優秀體麵的男人可以依靠。

阮雯雯雙手雙腳都戴著鐐銬,一路走過來,鐐銬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響,在這空曠的會見室回蕩。

讓人不由有些煩躁。

“有什麼要說的?”孟金玉問。

阮雯雯回過神,隔著一張會見桌,身子稍稍前傾:“姐――”

“坐好。”顧智民眸光一淩,厲聲道。

獄警立馬揮了揮警棍:”老實一點!“

阮雯雯尷尬地坐正,與孟金玉保持距離。

她醞釀一番,緩緩開口。

“姐,我們姐妹倆,好像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坐在一起說說話。”

“這些年,是我對不起你。我小時候被寵壞了,隻要是自己要的,就想要得到。和煥明離婚之後,我好好反思過,當初如果我不做得這麼絕,你倆現在還好好的。”

孟金玉蹙眉,不耐煩道:“說重點。”

“姐,我這一生做過最錯的事,就是跟你爭男人。最後悔的,是生下想家。但是,這段時間相處下來,我對這孩子不是沒有感情,她已經被薑家人送走了,如果連我都吃了槍子兒,那她就真沒人管了。”

這些天她已經接受現實,心情平靜了許多,但提起挨槍子,還是忍不住顫抖了一下,麵無血色。

“真沒想到,這麼惡毒的人,臨死之前竟然還會牽掛自己的女兒。”孟金玉譏嘲道。

阮雯雯的眼圈紅了:“想家長得黑,眼睛小,不好看,像她奶奶。但是,孩子是無辜的,她到底是我的骨肉,我不能不想著她。你就當我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這是我最後的心願,能不能幫我完成?”

“姐,求你了,讓她留在你家吧。那孩子跟我不一樣,她的心是善的,你要是能將她撫養長大,她一定會好好報答你的。反正你都已經養了四個孩子,不差多養一個,是不是?”

這是孟金玉見過阮雯雯最真誠的時刻。

這一瞬間的她,仿佛真是一個為孩子操碎心的母親。

若是被長大後的薑想家知道,在母親生命的最後一刻,也曾愛過她,那麼她應該會欣慰吧。

“姐,行嗎?”阮雯雯又問了一聲。

“不行。”孟金玉拒絕道,“這絕對不可能。”

她說完,就站了起來。

見她要走,阮雯雯氣急敗壞:“你說我惡毒,你才是最惡毒的那個!想家才幾歲?她這麼小,你養她幾年怎麼了?怎麼了?”

孟金玉往前一步,目光直直地盯著她那張猙獰扭曲的臉:“我隻是一個平常人,不無私,也不偉大,這事我辦不到。”

見孟金玉不動聲色的樣子,阮雯雯心中的恨意到了最頂點。

以她對孟金玉的了解,這人該是最顧念親情的,為什麼現在這麼絕情?

“我一共有四個孩子。這四個孩子中,善善曾經因你走失,差點被人販子拐走,柚柚幾乎要被你賣給人當童養媳,薑果好些,隻是險些輟學,而薑成,你利用了一個少年最青澀的情感,差點毀了他的人生。”孟金玉說到這裡,眼中燃起怒氣。

顧智民看著她這模樣,抬起手,想要拍拍她的背,但手停留在半空中半晌,又克製地收了回去。

他沒想到,這一路走來,她被這樣算計。

一定很不容易。

“你女兒是無辜的,但是,我的孩子們也無辜。讓我以德報怨,我做不到。”孟金玉深吸一口氣,丟下這句話,轉身就走。

阮雯雯望著她的背影,緊咬住自己的唇角,咬得嘴唇都出了血,突然放聲大笑起來。

“孟金玉,你高高在上個什麼勁啊?”

“我告訴你一個秘密,一個你連想都想不到的秘密。”

但她越喊,孟金玉的步伐就越快。

她氣得尖叫,大聲道:“你被我搶了的男人,還真不少,除了薑煥明,還有這個顧局長!你不知道顧局長平時抱著我時的眼神有多眷戀吧?他愛我愛到了骨子裡,心痛我掉眼淚,才會拍胸口保證,要把你帶過來,讓你照顧好我的女兒!”

“孟金玉,你以為你比我強多少?我們是雙胞胎,你身邊的男人能被你吸引,就能被我吸引。當初薑煥明就是被我這樣搶走的,現在也是一樣!”

從來沒見過這麼厚顏無恥的人。

顧智民停下腳步時,沉下臉,眸光冰冷,疾步往阮雯雯麵前走。

阮雯雯嚇得瑟縮了一下,但自己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她怕什麼?

她甚至想,如果顧智民靠近,她就踮起腳尖親吻他,讓孟金玉膈應一輩子!

可誰知道,就在顧智民即將走到自己跟前時,孟金玉輕輕拉住了他。

“狗急跳牆而已,你要是生氣,豈不是中計了嗎?”

她笑了笑,朝阮雯雯走去:“我也有一個消息,本來不想告訴你,希望你能走得安心。”

阮雯雯用狐疑的眼神打量著站在自己跟前的孟金玉。

“薑煥明回來了。”孟金玉輕描淡寫道,“這幾年,他在外麵做了些生意,有時候累了,心底就盼著想要一個家。這次他來京市,是找你來的,他說想複婚,想帶你和你們的女兒回深市,一家三口團聚。但沒想到,你被判了死刑,他遺憾懊惱,怪自己沒有早點帶你回家。”

阮雯雯渾身一僵,著急地問:“煥明回來了?他、他做的是什麼生意?”

“是不是開超市了?薑煥明開超市了,是不是?”她又追問。

這一刻,孟金玉更加可以確定,阮雯雯與自己一樣,覺醒了前世的記憶。

正是因為這樣,她才要把薑煥明奪走,否則,一個城裡女孩,為什麼非要嫁到農村去?即便當時薑煥明的工作單位好,但也沒好到讓阮雯雯必須處心積慮做這麼多事的地步。

“是開超市了,他肯定開超市了。”阮雯雯哭出聲,“他發達了,對嗎?”

孟金玉但笑不語,與顧智民交換眼神。

“走吧。”他說。

直到他們離開之後許久,阮雯雯仍舊是失魂落魄的狀態。

她哭得腦仁子都疼了,口中一直喃喃自語:“是連鎖超市,他會變成超市大亨的……隻差一點點,隻差一點點……”

獄警目光鄙夷,將她帶回羈押室。

當羈押室的門被重重關上的那一刻,阮雯雯靠在牆邊,整個人癱軟在地上。

如果孟金玉不說薑煥明闖出名堂回來了,她心中就隻有對死亡的恐懼而已。

可現在,她痛苦不已。

薑煥明回來了,他本來要接她回家!

她吃苦受罪這麼多年,等的不就是這一刻嗎?

隻差一點,她就能過上好日子了啊。

阮雯雯掙紮著,最後,仿佛整個人的所有力氣都被抽空一般,雙目無神地躺在羈押室冷冰冰的地上。

還有兩天才行刑,這短短的四十八個小時,對她而言,將是最漫長的煎熬。

……

顧智民帶著孟金玉離開會客室之後,立馬向她解釋。

“我和這個死刑犯根本就不認識,也不可能像她說的那樣。我隻是過去在江城時見過她,甚至連話都沒說過。”

“而且,如果我真和她有關係的話,就不會找毒劑的賣家,將她逮捕了。當時沒有其他證據,案件停滯不前,人證成了最關鍵的線索。”

孟金玉從來沒有聽顧智民一口氣說過這麼多的話。

她仰頭時,見向來穩重的他難得露出著急的神情,甚至為了顧及她的情緒,還收起剛才對下屬說話時的淩厲,儘量溫和。

“所以,我根本就不可能跟她――”顧智民垂眸看孟金玉,忽地對上她眼底噙著的笑意,怔了一下。

“我知道。”孟金玉眼底的笑意再也掩飾不住,連帶著唇角也勾起來,“不用這麼緊張。”

“她說你們是雙胞胎,能因你動心的人,也能對她動心。”顧智民沉默片刻,低聲道,“不是這樣的,我知道你和她不一樣。”

這聲音低沉渾厚,借著風,吹過孟金玉的耳畔。

她微微愣神,忽地心頭像是被一股羽毛拂過,輕飄飄的,卻帶著溫度。

所以顧智民的意思是,他動心了嗎?

……

孟金玉說薑煥明回來了,當然是騙阮雯雯的。

這人作惡多端,能讓她在最後一刻也死不瞑目,多解氣啊。

不過此時此刻的孟金玉,倒是真希望薑煥明能回來,把他自己的閨女照顧好。

因為,她家柚柚去福利院探望薑想家了。

小丫頭心善,嘴巴上說不願意搭理薑想家,但心裡頭又有些擔心,剛才還以為自己沒看見,衝著溫衍一個勁擠眼睛,兩個孩子悄悄跑出去了。

孟金玉並不想阻攔。

柚柚能這麼天真無邪地長大,就是因為心底沒有怨恨,她才不會讓孩子小小的肩膀扛上父母輩的恩怨。

她知道,柚柚是能明辨是非的小孩,不會讓她操心的。

孟金玉沒再多想,帶著荷包出門。

溫奶奶笑容和藹,打了聲招呼:“金玉,上哪兒去啊?”

“溫奶奶,我弟媳婦應該快生了,這兩天一直沒動靜,我去借個電話,打回江城問問情況。”

“還沒生啊?半個月前就見你三天兩頭往回打電話了!”

“就是。”孟金玉說,“我早就已經收拾好行李了,就等著孩子出生,回去幫幫忙呢。”

話音落下,她匆匆出了院門。

另一邊,柚柚已經和溫衍一起,到了福利院門口。

“柚柚,我們進去吧。”溫衍說。

柚柚搖搖頭,踮起腳尖往裡頭望:“我就是看一看。”

“你不是很擔心嗎?”溫衍說,“我們可以跟門衛爺爺說,進去看一眼就走。”

“我才不要擔心她呢。”柚柚揚起下巴,傲嬌道,“她又不是我妹妹!”

“你不擔心,那你還來看。”溫衍一臉茫然,“我們可以去跟她玩一會兒再走的,要不然,你帶她回家住幾天也好啊。”

柚柚突然固執起來,一本正經地說:“我來看她,是覺得她有點可憐。但是,如果我帶著她回家住,會讓媽媽傷心的。她有她自己的人生,我才不要多管閒事。”

溫衍覺得柚柚說得一套一套的。

什麼叫她有自己的人生呀?

這話,就像是大人說的似的,很有深意的樣子!

福利院開飯早,孩子們拿著飯碗,安安靜靜地站著排隊。

八月底的傍晚,說不上多炎熱,但薑想家黝黑的臉蛋還是被曬得紅撲撲的。

她用手去擋陽光,正眯著眼,突然看見柚柚站在外頭,盯著自己看。

薑想家樂壞了,一下子就蹦了起來。

邊上有小朋友問:“那是誰啊?”

“我姐姐呀!”薑想家高興地說,“我姐姐來看我啦!”

“你還有姐姐啊!”對方吃驚道。

薑想家挺起小胸脯:“那是當然了!”

“可是你有姐姐,為什麼她不進來陪你,又為什麼不帶你回家呢?”小朋友又奇怪道。

薑想家一臉無語的表情:“小孩子管這麼多乾什麼?來看我就很好啦,還想怎麼樣!”

那小朋友被薑想家這看白癡的神情就唬住了,老老實實地點頭:“也對。”

薑想家樂嗬嗬地回頭,繼續衝著姐姐招手。

姐姐真好,還願意來看她。

原來,她也沒有這麼討人厭,至少,還是有人喜歡她的呀!

早上福利院院長奶奶還說要帶她回江城,現在她都不想回去了。

留在京市,還能見到姐姐呢。

遠遠地,福利院外的柚柚與薑想家對視。

小綠豆眼高興得不得了,嘴角一咧,露出白白的小米牙,還用力揮著手。

柚柚的心頭大石也落下來。

小綠豆眼這麼樂觀,在哪兒都會好好生活的。

這樣一來,她就放心啦!

……

柚柚和溫衍回家的時候,腳步都歡快了起來。

再過幾天就是開學季了,這一次開學,柚柚並沒有垂頭喪氣的。

因為,在新學校裡,她將有兩個好朋友,那就是溫衍和黃子期。

這個暑假,黃子期就像是被放出籠子的小鳥兒似的。

他被柚柚和溫衍“慫恿”著,直接把功課放下了,黃父找來的初中教材,他更是連看都沒看一眼。

原來玩耍是一件這麼有意思的事情,黃子期打開了新世界大門,玩得樂不思蜀,再也不像過去那樣沉悶。

“你說,如果黃子期開學之後考得不好,他爸爸會不會揍他?”提起這個新朋友,溫衍憂心忡忡道。

“不會的!我媽媽說了,學習得勞逸結合,說不定黃子期敞開了玩兒,開學之後考得更好呢。”柚柚對新朋友信心十足。

溫衍歪了歪頭:“好奇怪,黃子期怎麼突然就不願意聽他爸爸的話了呢?”

“我媽媽說啦,他這是叛逆期!”

溫衍眨了眨眼睛。

叛逆期是什麼?

金玉阿姨好像懂得很多東西似的,太厲害了。

兩個孩子說說笑笑,到了大院口。

這時,孟金玉已經提著行李走出來,對柚柚說:“柚柚,咱們去江城看看你舅媽。”

柚柚的雙眸亮晶晶的:“舅媽生小寶貝了嗎?”

“還沒呢。”孟金玉說,“我擔心有危險,還是早點過去比較好。”

孟金玉本來是想一個人回去的,但她想,蘇景景一定特彆想念柚柚。

預產期已經過去十來天了,蘇景景到現在還沒動靜,心裡頭必然焦躁得很,讓柚柚去陪她說說話也好。

“媽媽已經給你收拾好衣服了,咱們現在就出發,儘量在開學之前趕回來。”孟金玉說。

柚柚還沒回過神,就被媽媽給拽走了。

她小跑著跟上媽媽的步伐:“那姐姐和善善怎麼辦呀?”

“我剛才已經跟溫奶奶說過了,請她幫忙照顧他們倆。等到年底,再帶他們一起回老家看孩子。”

……

此時,蘇母在蘇景景家陪著她。

“雖然已經拖了十來天了,但醫生都檢查過了,說沒什麼大礙,你就彆擔心了。”蘇母說。

蘇景景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她的肚子已經很大了,裡頭的小人兒每天都活蹦亂跳的,時不時就要鬨騰一會兒。懷胎十月,她每天都盼望著,想看看小不點長什麼模樣,期待孩子與他們倆正式見麵的那一天。

隻是盼著盼著,一天又一天過去了,雖然醫生說預產期不一定能算準,小家夥推遲幾天出來也正常,但蘇景景就是焦心得很。

當了媽媽才知道,原來心會被自己的孩子而牽動,變得不這麼瀟灑。

“媽,孩子應該是健康的吧?”蘇景景忐忑地問。

“當然健康了!”阮金國從廚房裡出來,走到沙發邊,湊到妻子的肚子前,壓低了聲音“威脅”:“你這個小不點,要是再不乖乖出來,再害得你媽媽擔心,那等你出來之後,我就揍你!”

蘇景景又好氣又好笑,用胳膊肘推了推他:“你彆胡說,會嚇到孩子的!嚇著了,就更不願意出來了。”

“我的孩子,膽子哪有這麼小!”阮金國笑著說了一句,抬眼對蘇母說,“媽,晚飯做好了,留下來一起吃吧。”

蘇母拍拍阮金國的肩膀:“這段時間,辛苦你了。”

阮金國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又不用懷孕,不用忍著疼去生孩子,有什麼辛苦的啊,辛苦的是景景。”

蘇母笑了,給自己女兒遞了個欣慰的眼神。

蘇景景的嘴角也不自覺上揚,帶著恬靜溫柔的笑意。

阮金國扶著蘇景景,去飯桌邊坐下,剛給她遞去一碗飯,突然聽見“砰砰”的敲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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