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壯年駕崩,皇子公主不多,長成人的就更少。
唯有吳王、恒王、景王、梁王,舞陽公主、同昌公主、華陽公主。
吳王齊鴻成婚後歸藩,與燕王勾結造反,據說人已經到了雒城。
這就顯得還知道獵幾頭鹿給皇嫂補身體的齊漸格外懂事。
這一日齊漸的表現取悅了皇帝,頗加嘉賞。
翌日,皇帝攜皇後從上林苑返回了未央宮。
金印賜回椒房殿,昭彰六宮。
……
鄭太後這一病,足有半月,期間皇帝多次前來,她皆拒而不見。
這日終於見了,道:“恭喜皇帝,大張旗鼓的求回了你的皇後,幫她長足了威風,哀家也攔不住了。今後一家獨大,還有你頭疼的日子呢。”
齊淩安安靜靜聽她說著,眼簾低垂:“母後垂訓,兒子自當銘記。”
鄭太後見他不爭不辯,便倦了,不再多說,隻問些餐食衣著之事。叮囑道:“你小時候不懼冷,常常穿衣單薄就和騎郎們出去混,殊不知一熱一冷,最易生病。哀家聽說前幾日你才從上林苑回來,如今也是要做父皇的人了,不許再這樣不知輕重。”
齊淩神情微微一變,默默良久,問道。
“前幾日母後下詔安撫皇後,是否是為兒子當日說的話傷了心?”
鄭太後得他這一句,又驚又悸,心頭驟翻,望著他麵怔怔良久。
她自不能說朱令月的事。
現在方知,朱晏亭選擇那一日、聽到皇帝對她的猜忌、見他們母子有間隙之後,選擇那個時候開口說出了朱令月這個威脅,是大有深意的。
皇帝會把自己突然態度回轉歸結於那日他自己說的重話。
精明如他,竟也沒有察覺這背後可能有其他的原因。
此時想來,她的心思之沉,不免可懼可歎。
鄭太後強壓下如潮心緒,強笑著對他說:“娘沒有往心裡去,隻是憐惜皇帝……恐怕皇帝哄不回你婦,做一個順水推舟的人情罷了。”
彆無他話。
……
朱晏亭重掌金印後,玉藻台如常運轉,由於太後人的撤走,空出一些位置,三卿缺了一個。
她不願意在懷胎這個當頭補缺,便任其空著。
如此篩了好幾道,方確信椒房殿水也潑不進來,才安下心,開始為腹中的孩兒做小童子。
朱晏亭生於章華,遵楚俗,要為孩兒供奉少司命,不便於宮中設祭,便取權宜之法,母親用蠟親手雕一個小童子,披上秋蘭蘼蕪點綴的衣裳,使人供奉到雲澤之畔的少司命廟裡去。這樣孩兒便能受到少司命的庇護。
鸞刀是長安人,客居章華,不通這一套。
還是王韞素和楚地帶來的聞蘿指點她來做。
午後,天寒。
香爐嫋嫋,案台上堆著森森冒冷氣的葡萄。
王韞素與皇後對坐,見她低頭伏案,執器具為小童子雕刻頭上的雙鬟,眼尖瞥見她耳畔青絲下一點斑駁痕跡,嗤的低低一聲笑。
朱晏亭不明所以,抬頭看了她一眼,令聞蘿給她剝葡萄。
王韞素笑道:“顧郎年長我許多,我不知道夫郎太年輕是甚麼樣……今朝一觀,殿下辛苦。”
朱晏亭順著她的目光往自己頸邊看,鸞刀奉過鏡子來,才看清耳下一點胭脂色。
她麵上一熱,反扣了鏡,道:“這裡臨著滄池,生小蟲。”
“是啊,龍首山下不一樣,天寒地凍也生蟲。”王韞素含笑吃葡萄。
見她神色更窘,知她素來麵薄,剝了一粒與她遞過去:“你是當阿姊的,莫要縱陛下胡來,切記小皇子小公主最要緊。”
因為那天匆匆一照麵,王韞素隻見著了皇帝遠遠一個側影,聽了一聲無情的逐客令,對他的印象留在懼怖裡。
之後齊淩又忙於叛軍之事,又因年前與博士公卿等商議免了這一年的元夜朝拜,但年上朝貢、年節封賞等諸事待定,忙得腳不沾地,與她也沒有打過照麵,這誤會就存下了。
王韞素道:“妾明日要辭殿下了,蒙殿下的恩寵,讓妾伴殿下這些時日。這裡還如丹鸞台一般,像咱們小時候一樣。”
朱晏亭孕中極喜酸,含著葡萄,甜酸汁水滿頰,慢慢咽了,道:“我給你準備了五斤香料,幾笥琅琊的絲綢。你回去修書一封,告訴你族兄王安,他調任章華郡守的調令春日就下。”
王韞素來了興致,問:“原先的吳郡守呢?那個門客兩三百,出門六乘車,還聽說色膽包天想跟皇上搶婦的……叫什麼,吳儷的。”
鸞刀將素絹遞過來,朱晏亭取絹擦了擦手指,道:“吳郡守下獄了,判了腐刑。”
先是,朱恪下獄時,為了自保,不但不認朱令月,也將他的老學生吳儷供得乾乾淨淨。
吳儷幫助朱恪篡改朱令月的文書,以權謀私之罪板上釘釘,被連日帶回了長安受審。
進了廷尉獄後,又牽出了彆的罪。
不知怎麼審的,最後除官,判了腐刑。
章華郡守的位置暫時空缺出來,王安將會補上去。
“腐刑?”王韞素咂舌:“怎麼判了這麼個刑,梟首棄市也比這個好啊。”
朱晏亭眼一斜,看了立在附近的內監一眼,朝她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