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聲:“殿下,我的殿下,你若要奴的命、你就拿去罷。”
“他夜夜如此嗎?”齊淩出聲詢問。
張氏熟知他嗓音,唬得一怔,行過禮見他身後隻有曹舒跟隨,驚愕不已。“陛下……陛下怎麼來了。”直至曹舒輕咳提醒,她才如夢初醒答道:“這幾日總是如此,夜裡總也不睡,約莫至醜時,哭累了,就睡一會兒……不到卯時又醒過來,白日裡昏昏沉沉的,不愛笑,也不愛動了。”
乳母日夜喂養本有半母之誼心疼孩兒、又恐除個三長兩短連累太仆,張氏說到此時也顧不得禦前失儀,揩拭橫了一臉的淚痕:“妾罪過深重,當不好差。小小的人這樣,皇後殿下若知道,心肝都該碎了。”
曹舒聽她提起皇後,嚇得三魂七魄皆散,忙打岔:“阿媼糊塗,陛下都來了你還怕甚麼。快去把你平日哄用的什麼小童子、彈丸、騎馬陶人這些小兒戲速取來,磨蹭什麼。”
齊淩接過張氏手中的化生童子,俯到床邊,見帷幔低低攏著,齊昱身蓋半幅絲被,,為他雙足踢得雜亂不堪,嗓子哭的有些啞,似委屈又似氣惱的緊咬著牙關,眼周腫如杏子,隻閉著眼一陣一陣哭嚷。
齊淩給他蓋上被子,被他瞬乎間又踢開,如此兩三回,隻得由他去。
他一時怔怔,舉起蠟作的化生小童子晃一晃,低聲哄道。
“看看童子,你母親做的。”
這句話出口,連曹舒也怔了,這些時日來他總小心翼翼,避免提及皇帝的傷心事,就連提及太子的事,都要在嘴裡打幾個囫圇。
許是夜闌人靜。
也許是此時此際,隻有一人事不知的啼哭嬰孩。
齊淩將那童子晃悠著哄慰著。聽到張氏以外的聲音,那啼哭小兒半睜腫目,自氤氳淚光中窺他。
目似一泓泉,獨屬於嬰孩黑白分明的明澈之中,倒映著他的影子。
圓圓瞳仁轉了轉,似乎在回憶這個與自己不甚親密、又絕算不得陌生的人。
慢慢地,哭聲止住了,變作隱隱抽泣。
捧來一盤“小兒戲”的乳母張氏疑自己聽錯,側身歪頭去聽,喜道:“陛下。”
“噓。”曹舒將她攔擋,輕輕拉到房門之外,將靜悄悄的一隅留給了父子二人。
他初時被化身小童子和久未謀麵的父親吸引,聲音漸低,伸手去夠童子玩耍。
不一會兒又厭煩了,環顧周遭,又開始嚎啕大哭。
齊淩隻得放下童子又叫乳母。
乳母進來撫慰一陣,他將骨碌碌大眼睛一直打量著皇帝,漸漸的有些昏昏欲睡。
曹舒便小聲進言:“明早卯時明光殿有議,大將軍從洛陽回來,還要見他。時日不早了,該就寢了。”
齊淩方抬足欲走,還沒走到門口,身後又炸開一聲驚雷樣哭聲。
他隻得返回陪在一側。
太子眉呈彎月,目含烏仁,長了一張有些女氣的臉,似乎因這點秀氣,便顯得有些嬌,性子也不算堅忍,格外重情。哭時滿臉淚痕,雙目含露,似什麼小獸類一樣,望著可憐之極。
若他十七八、可責其情貌中羸,不似人君。
若他七八歲、可斥其放縱頑劣,肆意驕橫。
可對著一個不到兩歲的奶娃娃,任他如何任性哭鬨、徹夜不休,似乎也隻能縱容哄慰,彆無他法。
如此直折騰了一個時辰,方抓著齊淩的衣袖,在他影子和氣息籠罩之下,呼吸勻稱,似睡沉了。
張氏喜上眉梢,小聲道:“十多天沒睡這麼早了,陛下也安置吧。”
齊淩令她守在門口,又命人將床角兩三盞金烏燈掩了。
抬手展袖要抓開扒在袖上的藕樣小手,觸及那軟軟一團時,又停下了。
“指頭怎麼這樣軟啊?怕……怕扒壞了。”他小聲詢道。
曹舒也用氣聲小聲答:“陛下解下這件燕服,外麵還備得有。”
齊淩一邊寬衣解帶,一邊輕輕喟歎道:“這細臂小膀,什麼時候可以長得手可撐天,足可定地,鋼筋鐵骨,刀槍不入啊?”
曹舒很久未聽到他戲言,心中隨之喜,應和道:“太子神似陛下,已有龍鳳之姿,不日即可長成。”
齊淩將脫下的外袍覆他身上。
小小一個人,寬大衣袍一裹更顯得小。
這樣小的孩子,就要一個人長大了。
他指尖觸及齊昱眉眼,低聲道:“像他母親多一點。”
這是今晚第二次,提及他母親。
曹舒心中戚戚然,不敢答話。
“朕倒希望,他長得慢些吧。”
他望著嬰孩熟睡麵容,忽有些害怕,怕這細嫩胳膊慢慢粗壯,圓潤圓眼日漸銳利,頭發長出加冠,一顆心長出七竅。會有越來越多的人雲集在他身邊,烘托他、襄助他、包裹他,將自己與他分離。
他有朝一日,終究會長成另外一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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