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 關中旱情緩解,漕運暢通,第一批三百萬石軍糧開始從敖倉運向北涼郡。
七月三日, 皇帝製策書,大將軍李延照、太仆謝誼、光祿大夫魏綰共領尚書事, 又重新任命了中書令、中書仆射。設六尚書、掌六曹,下設十二侍郎, 輔掌文書事。
七月三日, 皇帝異母妹妹,十五歲的同昌公主獲封長公主, 位同舞陽長公主,並賜婚護軍將軍趙睿。
丞相以舞陽為成婚,其妹先成婚不合規矩上書請駁, 太仆謝誼以當年吳王齊鴻破例先於太子大婚之事反辯。二人在朝堂上爭持良久, 最終婚事還是定了。
七月四日, 策書加玉璽、尚書台印、丞相印三璽同印, 頒告天下, 新的九卿——廷尉京兆尹王倫走馬上任。
七月四日,博士孟驪發病暴斃家中, 喪事秘而不宣。
七月五日, 臨淄王上書, 願納金三萬斤,糧食五萬石。
同日, 牽連入酎金案的臨淄王世子齊元襄從詔獄獲釋,大安諸侯之心。
七月五日,北涼郡守劉堯到了長安,當日麵聖對策, 勘定燕山之策。共禦外敵,內事稍歇。
至此短短幾日,從元徽初開始震蕩的朝局有了重歸平穩的跡象,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像是斫清荊棘終見了坦途,連月的陰霾遮天終見天光下泄。
唯一的異象,就是七月的熒惑守心。
從七月二日開始,滿天繁星中,猩紅的熒惑現於天際,與帝王的明堂“心宿”相聚。
七月三日,徘徊不去。
七月四日,依舊不去。
七月五日開始,司天監正的臉色已隱隱發灰,走路時雙目發直。日夜沐浴焚香,祈禱這顆災星快些離去。
違他所願,那顆不祥的熒惑依舊守著心宿。兩顆星星像血紅的一堆眼睛牢牢釘在穹頂,俯瞰山河。
……
“最近時節不太好。”
臨淄王後隱晦的說了一句,她手舉了個棚,亭外晴空萬裡。
兩人桌上,堆著新鮮的葡萄。
這是一處有些僻靜的亭子,亭四四方方,三側可遙觀昆明池,又名“望瀛”。
這日皇帝駕臨上林苑狩獵,遙望建章宮旌旗獵獵。
朱晏亭從晨起就害喜得厲害,額上的汗水乾了又濕,換了十幾張帕子。她不願渥在紗房裡,躺在亭中椅上,麵色蒼白,額間搭著從冰鑒裡取出來的涼帕。
臨淄王後親自將葡萄剝了,殷勤喂她,她搖了搖頭。
“元襄能出來,多虧殿下從中斡旋。”
“去謝陛下。人本就要放的,都是親戚,難不成還要都殺了不成。”她聲音輕輕的,氣若遊絲:“今天元襄也來了?”
“來了,伴著駕呢。”
“真好。”朱晏亭睜開眼睛,望一眼水天之交,笑了:“畢竟是王孫,就算落獄也沒有人敢動刑。”
臨淄王後恐刺著她心,忙忙錯開話頭:“看殿下的模樣,這胎像也是個小皇子。”
朱晏亭忽然笑容儘斂,聲音也有些冷冷的:“是嗎,我倒希望是個小公主。”
臨淄王後覺得她性情越發的古怪,陰晴莫定。
上回的場景曆曆眼前。那次她們二人第一次撕破了所有溫情,圖窮匕見。
“我也不要你救李弈了,你沒那個能耐。”
那個聲音冷冷的回蕩在昭台宮堪稱荒涼的大殿裡。
然後她眼睜睜看著這個數載之前還神女一般溫柔的外甥女眼睛幽幽盯著自己,兩片花一樣的嘴唇動了動,要索人性命。
“瞞著臨淄王,三日之內殺了孟驪,否則你兒死。”
她眼淚登時湧出,渾身不自覺的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