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越靜靜地對上玄真的視線, 耳邊聽著他說的讓他不必在意的話，心裡那股焦躁的情緒卻越來越重。
他是玄真的情劫, 玄真隻有堪破情劫才可以成佛, 堪不破，隻能成魔。
他說他既然已經成佛了，就表示已經堪破此劫了。
他說這話的意思顧清越也明白, 讓他不用介意之前喜歡他的事情。
他穿越了那麼多個世界，自然也知道情劫、證道之類的事情, 玄真堪破情劫也就意味著他已經放開。
顧清越倒是沒想到自己會是玄真的情劫，他理解了這話, 可不知怎麼, 心裡總有一股憋悶的氣堵在胸口。
“玄真說的什麼情況？”他問996。
996這會兒壓根不敢說話, 忽然被自家宿主cue, 它差點嚇尿。
我什麼都不知道！
“我記得在那個世界你應該有上帝視角。”自家宿主的聲音有些煩躁。
996：“……”
艸。
完球, 自家宿主又遷怒了。
上次謝臨跟自家宿主表白, 自家宿主很暴躁，於是二班那群龍傲天無辜牽連, 被扣了一千分，現在自家宿主知道玄真喜歡他, 心裡其實隱隱有些暴躁，但他對著玄真不好問責，於是來問責它了！
它好慘！
996很想抱住自家宿主的大.腿哭嚎，哥你要講道理啊哥，你的感情我區區一個統子怎麼敢多話？更何況我作為統子不能乾涉宿主的感情的, 我們作為統子也是講職業道德的，你要是在那個世界感知到玄真的感情問我我當然會按照我們統界的規章製度告訴你實情，但是我哪裡不知道你的尿性啊哥你一察覺不出玄真的感情二哪怕察覺出來了你也不相信玄真對你的喜歡是那種喜歡三就是我要是告訴你了你還是不會相信於是你不會解決玄真但是你特麼會解決我啊！
996內心正六月飛雪，打算開口喊冤，卻聽自家宿主又煩躁地說了一聲：“算了。”
頓了頓，他又問：“玄真這樣是不是不想讓我心煩？”
996哭嚎的聲音霎時一頓。
臥.槽！宿主居然看出來了？！
下一秒——
宿主：“我明白了。”
996：“……”
等等宿主你明白什麼了宿主？我什麼都沒說！
顧清越收回視線，垂在身側的手指忍不住蜷曲了一下，他轉頭看向左邊，那邊一片金光彌漫，漫天佛像伴隨著嫋嫋梵音呈現在他眼前，他又看向右邊，黑霧繚繞中凶惡的魔神像影影綽綽，仿佛地獄。
顧清越抿了抿唇。
他其實有些無措。
謝臨在他的書房向他坦誠心意的時候，他情緒一團亂，有震驚有不解有愧疚，還有一股理不清緣由的暴躁。
他也確實感受到了謝臨所說的，他在愛情中的痛苦和掙紮。
這種感覺真的不好受。
現在知道玄真的感情，他依舊不太理解為什麼玄真會喜歡他，也有一股焦躁，但他能夠感受到玄真的態度。
他在這一刻莫名就知道，玄真說出那些話來，是不想讓他為難，不想讓他的喜歡成為他負擔。
以往兩人相處的很多記憶都浮現在腦海中，顧清越在這一刻無比清晰地認知到一個事實。
玄真以往有多包容他，現在依舊有多包容他。
現在，他包容他的方式是放棄。
他喜歡他的方式是成全。
顧老師從沒有像現在這一刻這麼清楚地了解玄真的心理。
就很莫名，毫無征兆地懂了。
他也懂了，玄真對他說的那些話，是給了他一個台階。
他隻要順著這個台階下去，兩人之間就什麼都沒發生，隻是應劫之人和破劫之人的關係。
但他有些做不出來這樣的行為，他覺得這樣好像有些自私。
顧清越腦中閃過一大串的念頭，最終抬眼對上玄真的目光，猶豫了一下，說：“你應當知道，我與祁無淵已經確定了關係。”
玄真點頭：“貧僧知道。”
顧清越看了他半晌，忽然身子一矮，坐了下來，視線依舊停留在玄真臉上。
“我想要知道為什麼。”
玄真定定地看著下麵的青年半晌，微微一愣，隨後笑了笑。
之後，顧清越知道了一個故事，一個原本應當成魔的佛子遇上一個界外之人，朝夕相處後萌生感情，又在他身上醒悟愛一人與愛世人並不衝突，從而堪破劫數，順利成佛的故事。
故事有些複雜，玄真的語調卻不急不緩，彷如佛寺清音，淡淡地將整個故事鋪展開來，最後，他視線微轉，緩聲說出最後一句話。
“醒悟那一切後我便已看到最終的結果，我知曉你會使我成佛，因而成佛大劫，我不曾忐忑，也不曾後悔。”
世人皆道佛子成佛，需斷七情，絕六欲，蓋印七情六欲於修行有礙。他是佛子，更加碰不得半分情愛，這也是浮空寺眾長老和師父所一致持有的觀點。但他們不知道，他將情愛寄於此人，便看到了注定的結果——這份感情並不會耽誤他的修行，反而於他的修行有益，他會使他成佛。
美好的感情，美好的東西總會催生出更多美好。
一如顧清越這個人。
他使他成為他的佛心，他則指引他成佛，在做出這一決定時，結局便已定。
如此，他生平第一次放肆去體驗這番情愛。
996膽戰心驚地看著淡淡陳述自己視角故事的玄真，又膽戰心驚地看了一眼自家宿主，發現自家宿主這會兒的心情有些複雜。
996是真的沒想到自家宿主會如此心平氣和地向玄真了解他為什麼喜歡他。
而玄真也雲淡風輕地解釋了。
上一次謝臨用那麼激進的方式向自家宿主坦陳自己的感情，自家宿主震驚之餘壓根沒想過向謝臨了解為什麼他會喜歡他，可現在，麵對玄真，自家宿主卻主動想要了解玄真的心跡了！
說實話，996在聽到玄真說出那句話的時候是很震驚的，因為類似的話謝臨也說過，但謝臨說完要回去自己的世界，就給自家宿主設了個套，讓自家宿主心甘情願鑽進去，從而發現他對他的感情。
狗的一批。
所以996剛才也差點以為玄真也是在以退為進，一下子就警惕了起來。
但很快它又否定了。
因為它沒有在玄真身上感受到任何刻意的成分，玄真說出那些話時也確實是真誠的語氣。
反複查了好幾遍，996才震驚地發現，玄真是真的在放手。
但更讓它震驚的，是自家宿主想要了解玄真的心跡。
想了想，996也明白了。
責任這東西，自家宿主看得很重，無論如何，當他意識到玄真的感情，意識到自己或許對他人有責任的時候，他絕對不會逃避，儘管這責任或許並非他所應儘，但在玄真這裡，他成了玄真的劫數，所以他自覺對玄真負有責任。
更何況，最重要的一點，是玄真教會了自家宿主愛的另一種方式。
祁無淵教會了自家宿主什麼是初戀的體驗，謝臨則剖開自己血淋淋的胸膛，教會了自家宿主愛情裡麵也有痛苦和不甘。
而玄真這一出，則是以放手和成全教會了自家宿主另一種愛的方式。
卻歪打正著，讓自家宿主主動試著去正視兩人之間的感情。
996最後看了玄真一眼，發現這幫男人就沒一個簡單的。
它心下嘖嘖，又朝遠處看了一眼。
然後996就日了狗。
高數和方強那兩個小傻.逼正躲在遠處，似乎是為了縮小目標蹲在半空，邊暗中觀察這邊的情況，邊嘰嘰咕咕咬耳朵。
高數語氣凝重：“那邊打起來了麼？”
方強：“沒。”
高數：“你幫我看著，要是顧老師跟那個和尚打起來我要上去幫班主任。”
方強：“為什麼要打起來？”
高數：“顧老師男朋友這麼多，都伴侶戀人了，我有點擔心他翻車，被其他男朋友看到。等到打起來，我就上去幫他，幫完後我想請顧老師幫個忙，幫我送回剛才的地方。”
方強：“送回剛才的地方？”
高數斬釘截鐵：“對。我要見顧老師。”
方強：“顧老師不是在那兒？”
高數：“不一樣，那個顧老師，他是我崽——”說到這裡高數忽然頓住了，接著又哼哼了一聲，語氣有些得意，“你不用知道。”
方強：“……”
那邊就沉默了。
幾秒後。
高數：“你怎麼不問？”
方強：“……不是你說我不用知道的？”
高數：“你要是問的話我可以勉為其難地告訴你。我允許你問。來，你問。”
方強：“不用——”
高數：“閉嘴！你彆說話！我告訴你，那個顧老師是十六歲的顧老師，超級無敵可愛的十六歲的顧老師！你們誰都沒見過，隻有我見過！我還跟他說過好幾次話，他每次噠噠噠在外麵溜達揍人，哦不是，是傳播社會主義鐵拳的時候都允許我跟在他身後！你都不知道他有多可愛！”
方強似乎被這段話裡的信息量給驚呆了，半天沒說話。
高數又問：“你有什麼想說的？”
方強：“……”
996：“……”
哪怕不用看，它也能想象得出這會兒方強被這作天作地的祖宗扔了這麼一道終極送命題，臉上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它忽然覺得方強這個武林盟主奶孩子也不容易。
高數的小甜餅屬性是隻針對自家宿主的，麵對方強的時候不是邪魅狂狷霸道總裁強製寵就是又皮又作熊孩子。
方強這個老父親不知道會有多心累。
所幸方強麵對這祖宗求生欲也挺強，他說：“十六歲的顧老師應該很可愛。”
高數哼哼了一聲，語氣很得意：“是超級可愛！可惜你看不到，隻有我看到了。但是如果你一定要求我帶你去看的話，我也會跟顧老師說一下，隻有你可以跟我過去看。不過這個還是需要等會兒那邊打起來後我去幫顧老師才有可能，所以你要幫我看著，等那邊打起來你就告訴我。”
方強：“為什麼是我幫你看著？你是要做什麼？”
高數：“對，現在反正沒事乾，我打算做一件事。”
方強：“什麼？”
高數：“對積分明細。哎你乾嘛站起來？蹲下！還有，把你麵板拉出來！我之前就對了幾條明細，還有好多沒對。現在反正那邊沒打起來，我要好好對一下，有不對的我都記下來，回頭跟顧老師說。”
方強：“……不用。”
高數：“你說不用沒用，我說用才有用，所以把你麵板拉出來。嗬，那個狗比係統敢陰你，昧了你的積分，我要一條條找出證據來告訴顧老師，讓它恢複出廠，搞死它！”
996：“……”
？？？
狗比係統？恢複出廠？搞死它？
996立刻想起了自己恢複出廠後以為自家宿主是狗漢奸結果被折磨的經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