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玄不由問道:“曲禦史可是身子又不適了?”
劉元沒有跟來彆院, 負責接待他的人是小伍。
他隻知道少爺昨晚不知為何心情不好,今日便一直沒有起床,又不願跟蘇玄解釋太多, 便含糊道:“是有一些, 但已經不礙事了。”
蘇玄溫聲道:“那就不要驚動他休息了。請問可否讓我進去看一看他?”
他是個單看外形與氣質很容易讓人產生好感的人,再加上之前在惠陽的時候,小伍便見曲長負經常與蘇玄單獨密談, 知道兩人關係匪淺。
他猶豫了一下, 說道:“好。”
小伍將蘇玄領進門去之後便退到了外麵。
此時靖千江已經被皇上宣進宮中去了, 昨夜亂成一團的床榻衣服也被他收拾的整齊, 曲長負累的不輕,沉沉睡著。
蘇玄放輕腳步,走到床前,凝視著對方略顯憔悴的麵色,忍不住無聲地歎了一口氣,心中愁悶與甜蜜交織。
他什麼也沒做, 就這樣默然站著看了良久,仿佛怎麼也看不膩一樣。
直到小伍在外麵輕咳,蘇玄才意識到, 他進來的時間已經不短了。
但心中溫存,仍是不願離開,他將手伸到半空, 稍稍猶豫, 把曲長負一束搭在脖子上的頭發撥到枕上, 又輕輕幫他掖了下被子。
然而就在此時,蘇玄忽然看見,曲長負的脖子後麵有一道紅痕, 在白皙的皮膚上格外顯眼。
他忍不住彎腰細看,又發現側頸上還有一塊紅色的痕跡。
蘇玄一開始以為他是起了疹子,細端詳又不像,怔了怔之後,他突然意識到了這痕跡有可能代表著什麼。
當想明白的那一刻,蘇玄隻覺得胸口如同鐵錘重擊,他耳朵裡麵嗡地一聲,頭腦有些眩暈,不覺扶住了床頭。
雖然知道這種事情發生在一個正常男人身上再自然不過,像他們這種世家公子,就算是十五六歲便納了通房丫鬟的都不在少數。
但看見這一幕,蘇玄還是有了一種想殺人的衝動。
他將拳頭緊緊握住,告誡了自己幾遍冷靜冷靜,總算讓鐵青的臉色有所緩和,深吸口氣,從曲長負的房間中走了出來。
蘇玄再不出門,小伍都要進去了,畢竟如果他隻是普通的想要看一看對方,在裡麵逗留的時間顯然有些太長。
蘇玄出來之後,不等小伍詢問,便對他說道:“我也稍稍通曉醫術,觀曲禦史的麵色,應是平日裡太過操勞了,以至體虛氣弱。他夜裡是不是休息的很晚?”
談到曲長負的身體狀況,小伍自然關心,說道:“少爺平日裡若是公事不繁忙的話,不會很晚才睡。大概是昨日璟王殿下來了,兩人多聊了一會。”
“璟王?”
“是。”這也沒什麼可隱瞞的,小伍道,“謝過蘇大人提醒,我下回勸著一些。”
蘇玄微笑著問道:“璟王殿下是什麼時候走的?可惜我竟然沒有機會拜見。”
小伍道:“大人見諒,當時我未在旁邊值守,這就不太清楚了。”
蘇玄又不動聲色地套了幾句話,但除了這種普通的生活瑣事,小伍的嘴也很緊,彆的就問不出來了。
蘇玄眼下也確實分不出心神來在意其他,實在是氣都要氣了個半死。
他想走,但好不容易來一趟又不甘心,心頭煩亂不已,便道自己在前廳中坐一坐,等著曲長負起來。
曲長負從小就獨,可不習慣跟旁人同一張床榻睡覺,再加上他昨晚折騰的狠了,渾身上下又酸又痛,本來以為自己肯定會睡不著。
但清理一番之後回到床上,被靖千江攬著,靜聽窗外風吹樹響,身邊之人呼吸輕微,他竟不知不覺,當真連個夢都沒做,一覺到了天明。
他睜開眼睛的時候,覺得昨夜發生的所有事情都像是一場夢——無論關於曲蕭還是關於靖千江。
蘇玄還在前廳等著,他倒是說了自己沒什麼急事,不要驚動曲長負,但小伍和小端還惦記著曲長負昨日的異常,不知他心情如何了。
見人遲遲不起,兩人又擔憂耽誤少爺用早膳,又不願打擾少爺休息,隔一會就在門口轉轉,十分操心。
曲長負在房中道:“轉悠什麼,我門外的草皮都要被你們給磨禿了,進來罷。”
曲長負的聲音語氣與平常無異,那些失態都不見了,兩人這才心裡一鬆,心情也好了起來。
小端沒什麼表情,揮退了要來伺候的丫鬟,蹲下身去親手給曲長負穿靴子。
小伍卻是喜形於色,小狗一樣繞著床前轉了兩圈,說道:“少爺,您沒事了吧?昨夜休息的好嗎?”
曲長負“嗯”了一聲:“挺好。”
他說是這麼說,起身時的動作卻顯得有些遲緩,眼下也隱隱有些烏青。
平素曲長負就算是身體不適,也很少表現的這樣明顯,兩人見狀,不免心疼。
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但總之是宋彥惹的事絕對沒錯。
小伍心裡有氣,昨晚就吩咐了看守的人,不準給宋彥吃飯喝水,也不準帶他去方便,就讓他在原地自生自滅。
此時他也沒把這件事跟曲長負說,隻道:“蘇大人方才來看您了。”
曲長負意外道:“蘇玄?怎麼沒人叫醒我,他走了嗎?”
小端道:“蘇大人說讓您好好休息,他並未離開,在前廳喝茶。”
曲長負便出去見他。
蘇玄正坐在位置上發呆,聽見腳步聲後,轉頭看見曲長負,便站起身來。
隻見曲長負衣領上一圈溫軟絨密的風毛,將他脖子上的紅痕都蓋住了,愈發顯得豐神如玉,整個人看起來也比方才睡著時氣色好了幾分。
蘇玄嗓子有些喑啞,低聲道:“你醒了。”
曲長負道:“聽說你等了許久,下回直接把我叫起來就成。可是發生了什麼要事?”
相比於齊瞻等人,曲長負待蘇玄一向要客氣幾分,隻因對方脾性作風皆與曲長負相投,談吐得宜,是個很得他欣賞的人。
蘇玄經過方才一陣的冷靜,這時候神色已經看不出來異常了,笑了笑說道:“我的時間倒不算緊,若是擾了你安眠才不應該。”
他又問曲長負:“可用了早膳不曾?先吃飯吧。”
小端和小伍都覺得這個蘇大人很懂事,對他的好感不由又增加了幾分,蘇玄已經吃過早飯了,曲長負又令人給他上了一些茶點。
兩人坐在桌邊,蘇玄這才道:“你說赫連耀提前上位,對你可會有什麼影響?”
“原來你要說這個。”
曲長負道:“其實這件事我一直有些疑惑。上一世派人刺殺他的時候,我自問手腳做的還算乾淨,不該被發現才對,就算他當真重生了,又是如何知道害死他的人是‘樂有瑕’呢?怎麼想都帶著蹊蹺。”
蘇玄道:“最近齊瞻似乎與南戎來往很密,我隻怕此事被有心人給利用了,會傷及你。”
曲長負挑起眉梢:“嗯?你眼中的我……不濟事了?”
蘇玄失笑:“不敢。”
曲長負道:“南戎那邊的情況尚且不分明,我還要再觀察一陣。也請你什麼都不要做,就讓咱們靜觀其變罷。”
蘇玄聽他這樣說,顯然心中已有考量,便沒再多提。
他一聲不吭地喝了口麵前的桂花羹,這才又道:“聽說璟王也來過了……”
蘇玄稍頓:“不知他是何時離開的?我本來也有些政務上的事要與他相談,可惜竟沒碰上。”
曲長負難得將目光垂下,若無其事地說道:“他啊……早走了。”
兩人各懷心思,氣氛也有一瞬間的古怪。
“真遺憾。”終於還是蘇玄笑著起身,衝曲長負點了點頭,“叨擾了一頓茶點,我也該離開了。”
出了相府彆院,坐上馬車,蘇玄臉上的笑容才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滿目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