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意想要再讓董太君和江平伯急一急, 韓嫣故意走得很慢。
她優哉遊哉,小步的往融樂堂的方向走, 邁步邁得很是慢。那個丫鬟見韓嫣這麼慢, 心裡急得很, 想要催韓嫣, 又沒有膽子忤逆三品誥命夫人。
韓嫣就這麼走了大半晌的時間, 才走到了融樂堂。
董太君和江平伯果然是等得非常著急了, 他們見到韓嫣時, 差點都要火燒屁股般的跳起來。江平伯的屁股已經抬起離開椅子,又回過神來,趕緊坐回椅子裡。
接著江平伯又想到,如今的韓嫣也是有品級在身的人了,而且和他這個伯爵正好是同品級的。
江平伯心裡一陣鬱卒,還得裝成和善慈祥的樣子, 站起身和韓嫣打招呼:“孟夫人, 嫣兒, 你可終於來了。”
“大伯父。”韓嫣隨便行了個禮,然後又和董太君行了禮, “祖母。”
三人都行禮罷了,韓嫣直接找了個椅子坐下, 明知故問:“不知祖母和大伯父找我前來,是有什麼事?”
江平伯看了董太君一眼。董太君抬起她的鹿頭拐杖, 輕輕磕在地上, 杖底旋轉摩擦著地麵。
董太君望著韓嫣, 儘量讓一張長得淩厲的臉看起來柔和一點。她的語調裡也增加了長輩對小輩的慈靄,就這麼對韓嫣道:“老身到底是孟夫人的祖母,就不稱‘孟夫人’這麼生分的稱呼了,還是叫你嫣兒吧。”
韓嫣一手托腮瞧著董太君,抬了抬唇角:“好啊。”隨便她叫什麼,反正一直在生分,從來沒熟稔過,想套近乎沒門。
董太君輕咳了下,臉上的笑容更是慈祥,口吻溫和打著商量:“嫣兒,你今日也見著黎二公子了。斯文俊秀,一表人才,不論家世還是人品德儀,均是一等一的好。他對茵兒也是真心以待,願娶茵兒為正妻。”
韓嫣漫不經心的“嗯”了聲,表示她在聽。
董太君眼睛裡都要發出急迫的亮光來,說道:“我們已經按照與你訂立的字據,給茵兒找到好夫家了。你那三百兩黃金的款項,是否該付給我們了?”
韓嫣輕笑,她調整了下坐姿,坐得筆直,露出一截雪白頸項。
“祖母和大伯父怕是弄錯了什麼吧!”韓嫣理直氣壯的開口。
董太君吊梢眉一聚,眯眼說道:“嫣兒你這是什麼意思?”
韓嫣斬釘截鐵道:“當初我們訂立字據,約定的可是什麼時候茵妹妹出嫁到好人家了,什麼時候給你們三百兩黃金!眼下不過是剛剛定親下聘,茵妹妹還沒出嫁,那就是還沒完成字據上的要求。祖母和大伯父太心急了!”
董太君神色一窒,眼底倏然刮起陰風陣陣,直朝韓嫣剜來。江平伯也變了臉色,不爽的望著韓嫣,有點咬牙切齒。
韓嫣大大方方任他們打量,懟人她最在行,才不怕被人用視線攻擊。
韓嫣趁熱打鐵再加幾句:“不然你們將字據拿出,好好看看上頭寫的什麼!與其現在就來管我要錢,不如好好給茵妹妹籌備嫁妝!來日茵妹妹風光大嫁,日子過得好了,三百兩黃金我才能給祖母和大伯父!”
董太君眼中的陰風更盛,她咬了咬發黃的牙齒道:“嫣兒,你怎麼對祖母這樣。”
韓嫣一手叉腰,豔烈冷笑:“祖母從來都不將我當作是孫女,我這麼對祖母不是很合適嗎?祖母有這倚老賣老的功夫,不如多花心思關注接下來的春闈吧!大堂兄上次秋闈可是以最末的幾個名詞勉強上榜的,春闈高手濟濟,大堂兄要是不能好好發揮,就得再苦讀兩年!兩年複兩年,什麼時候是個頭?”
一番話,差點沒把董太君和江平伯氣炸。
這個韓嫣,真是打人專打臉、罵人專揭短。不肯給錢就罷,還罵他們江平伯府的後生指望不上?
嫡長孫韓雲鑒,那可是董太君含在嘴裡怕化了的親親孫子。整個江平伯府裡,她最寄予厚望的就是韓雲鑒。到了韓嫣嘴裡,卻是往最戳心的地方罵。
董太君一雙吊梢眉淩厲揚起,道:“嫣兒,縱然你有誥命在身,也依舊是我江平伯府出去的小姐。你這樣不尊孝道,辱罵娘家長輩,你這是給孟大人抹黑!”
若說是從前,三房還沒分家時,韓嫣還沒法和董太君徹底撕破臉。現在她可什麼都不怕了,爹娘已經分家出去,她和孟庭又地位高升,董太君無論如何都不敢隨便把韓攸和鄒氏叫回江平伯府訓斥。
可以說,董太君手裡已經沒有什麼籌碼能要挾到韓嫣了。
韓嫣直直懟回去:“既然祖母覺得我在給孟庭抹黑,那就去禦史台參我們啊!就說我欠債不還,正好我也把字據給禦史台看看!到時候全京城的人都會知道,江平伯府賣女求榮,還讓自家庶子嫁出去的女兒付賬!有本事你們就去參,看誰更丟人!”
“你……”董太君氣得說不出話來,看向韓嫣的視線已是充滿憤怒。
江平伯卻是軟了下來。他沒辦法,還沒拿到三百兩黃金,他總歸得順著韓嫣的意思。
再說,就如韓嫣說的,這件事鬨大了隻會讓江平伯府顏麵無光。到時候他要被指指點點不說,搞不好黎首輔還會因此退了和韓茵的親事,那可就全完了。
江平伯無奈的看向董太君:“娘……”
董太君狠狠喘了幾口氣,從喉間迸發出憤怒陰沉的字眼:“好,韓嫣,你好得很!都學會在長輩麵前耍得一手好無賴了!”
韓嫣反唇相譏:“就算我無賴,那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畢竟您幾個長輩是什麼德性有目共睹!再說,字據白紙黑字,有理有據!我照著字據辦事,可一點兒不無賴!”
韓嫣站起身,撣了撣衣袖,轉身就走。她看也不看董太君和江平伯,邊走邊說:“祖母和大伯父就彆心急了,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才剛定親就想要錢?沒門!”
再不管董太君和江平伯氣成什麼樣子,韓嫣揚長而去。留下那母子兩個烏雲蓋頂,氣得幾欲翻過去。
……
就在韓嫣還沒有回來之前,韓茵在和黎睿說話。
黎睿很是守禮的與她保持距離,舉手投足,顯得修養極好。他和韓茵說話也很溫和,設身處地的為韓茵著想。
他問韓茵,是否抵觸對他的婚事。
他連說話都是教人如沐春風的,渾身上下,就沒有半處破綻。
韓茵覺得這個人有點太完美了,年紀輕輕就滴水不漏。在這麼完美的人麵前,她連坦誠說話都不那麼自在,甚至覺得,這種滴水不漏的完美似乎有些違和不真實。
她動動唇,眼底有淒清的神色如水流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