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兩個商量好, 立刻就開始行動了。
孟庭提著鳥籠進宮,將小寶貝交給祁臨帝。
孟庭進宮那日,因是提了鳥籠,一路都有宮人好奇的張望猜測。
前來迎接孟庭的大內總管也覺得稀奇,孟大人這般一絲不苟的人,提一隻鷯哥來是做什麼?
隨即, 孟庭見到了祁臨帝。他請祁臨帝屏退眾人, 爾後他將在二老爺家發生的所有事都一五一十告訴了祁臨帝。
祁臨帝麵色略沉,不由盯著小寶貝看。
孟庭又將二老爺購買小寶貝的票據憑證呈遞給祁臨帝。票據憑證上寫了購買小寶貝的日期,是幾天前購買的,這足以證明小寶貝不是被二老爺教出來的。
憑據上還有買賣雙方的簽名, 那個賣家, 祁臨帝隻消讓人去查, 就能順著查到小寶貝曾經在魏慍那裡待了很久。
倒是小寶貝, 在離開二老爺家後,就再也不說話了。直到它進宮麵聖, 也沒有再說出任何大逆不道的話。
當然,即便小寶貝不說話, 但通過祁臨帝的調查結果, 也可以查到小寶貝先前說的那些話, 都是從魏慍嘴裡學的。
這下,祁臨帝確定了魏慍的反心。
這一日, 孟庭在皇宮裡待了很久。他和祁臨帝在禦書房裡關著門談話, 談了近兩個時辰。
除了他二人, 宮裡沒有人知道他們都談了些什麼。
而孟庭在回家後,將自己與祁臨帝的安排告訴了韓嫣。
為防止走漏風聲,夫妻倆在自家密話也十分小心。是等到夜深人靜,雙雙在紅羅帳裡,貼耳說的。
韓嫣聽罷孟庭所說,還伸了小手在他身上掐了下,窩進他懷裡說:“知道啦,放心。”
接著,次日,韓嫣就出動了。
韓嫣按照孟庭的吩咐,去黑市上砸錢雇人。
她雇了一群能說會道之人,讓這些人去魏慍府邸附近的酒樓、茶館、樂坊,討論汾陰伯府是多麼的遺憾又憋屈。
大致就是討論,本來汾陰伯府是皇親國戚位高權重,還是祁臨帝登基的功臣,結果現在就因為沾染了些人命而落敗成這個樣子。想來,汾陰伯定然不甘心,不過人家好歹也是積澱多時的老臣,在朝堂裡盤根錯節,也說不定能再爬起來。
韓嫣雇得這些人每天都改頭換麵,兢兢業業的在魏慍家附近說這些話,將汾陰伯一家塑造成實力雄厚卻時運不容的可憐世家。
這些話,自然是說給魏慍聽的。
不出三日,這些話就都到了魏慍的耳朵裡。
魏慍每天都聽著類似的街頭流言,日複一日,他動了拉攏汾陰伯的心思。
魏慍開始關注起汾陰伯府。
眼看著年關就要到了,汾陰伯府始終毫無起色。
朝堂上不少汾陰伯一黨的官員,人人自危。
魏慍仔細的觀察這些官員,這些人明麵上和汾陰伯府劃清了界限,私底下卻還是互相來往。汾陰伯府到底是多年積澱,手中依舊握著不小的勢力和人脈。縱然伯府失勢,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這些官員依舊沒有離開汾陰伯這棵樹。
魏慍就這麼留心觀察著。
隨著年關將至,終於,魏慍行動了。
魏慍找到了汾陰伯的麵前,讓汾陰伯投靠他。
魏慍想要東山再起,拉攏朝臣必不可少。
那些從前的梁王黨,雖說在祁臨帝登基後被肅清了不少,但勢力沒有完全消失殆儘。這些人裡有許多還在暗中追隨魏慍,隻有魏慍東山再起了,他們才能得到榮華權勢。
汾陰伯從前就是個兩頭倒的,梁王和楚王奪位時,汾陰伯察覺到梁王敗相已露,便在最後時機投靠楚王。
也就是說,汾陰伯對祁臨帝並非忠誠,隻是想爭個從龍之功。
如今祁臨帝對汾陰伯府發難,汾陰伯落進泥地。那麼,從汾陰伯的角度來說,他跟著祁臨帝必定再無指望,可若是跟著魏慍拚一拚,說不定能重回權勢之巔。
而魏慍便以此遊說汾陰伯,拉攏他為自己效力。
起初,汾陰伯沒有答應魏慍。
私下裡投靠反賊,相當於是把全家人的腦袋都彆在了褲腰上,汾陰伯哪敢輕易就下這個賭注。
但緊接著,沒多久,一件事的發生讓汾陰伯產生了動搖。
——曹元亮在中書省工作失誤,中書省的袁尚書給祁臨帝遞上文件,請祁臨帝處置曹元亮。
祁臨帝的處罰下達很快,隔日,曹元亮就被罷官。
收拾東西,曹元亮灰溜溜回到家中。
這對汾陰伯夫婦的打擊堪比雷霆落下。
家裡唯一做官的人也被罷黜,整個伯府更加落敗,再沒一點指望了。
這時,魏慍再度登門。
汾陰伯看著魏慍那張滿是不甘和鬥誌的臉,心中的動搖就像是一道裂縫在逐漸裂開,越裂越大……
……
冬日越發的凜冽。
旱了許久的京城終於迎來了今年冬天的初雪。
淅淅瀝瀝的雪籽飛揚落地,在地上積了一層薄薄的白色。天氣雖冷,但出門的人反倒是多了,都是要四處趕集采買年貨的。
京城一到年關,辭舊迎新的氛圍就很濃鬱。人們碰到相熟之人,互相道一聲新春問候,家家戶戶也掛上了紅色的春聯,換上了新桃符。
孟府所在的街巷裡,左鄰右舍紛紛主動清理這條街巷。孟庭下朝回來,出了轎子,看著整潔乾淨的街巷,心中舒暢不已。鄰居們紛紛熱情的同孟庭打招呼,孟庭一一拱手回禮。
韓嫣來門口迎接孟庭,她抱著個暖爐。一見孟庭兩手空空,韓嫣忙把暖爐取下來,套在孟庭手上。
孟庭心裡一暖,自然而然的又將暖爐重新套給韓嫣,對她說:“我不冷,你彆凍著。”
韓嫣拉過孟庭一手,把他的手也塞進暖爐,和暖爐裡自己的小手交握在一起。
韓嫣道:“這樣就暖和些了,我們進去吧。”
孟庭注視韓嫣,眼中的溫柔像是能滴出水。在朝堂上清冷肅然了一上午,那些被他的威壓震懾的同僚們,怎麼也想不到孟大人回家後,會是這樣的麵貌。
他將生人勿近的內斂釋放於外,而將珍藏在心底的所有寵溺,一股腦的掏給妻子。
在外,他是持重的權臣;於內,他隻是韓嫣一個人的孟郎。
孟庭的手在暖爐裡,被韓嫣溫溫的小手握著,又暖又軟。孟庭心隨意動,反將柔弱無骨的小手收在掌中,輕輕摩挲。
暖爐裡空間小,孟庭這麼一動,便把皮毛做的暖爐撐起了一塊凸起。
韓嫣感受到孟庭的動作,故作嬌嗔的哼了聲。小手忽的一使勁兒,在孟庭虎口上掐了下。
孟庭忍俊不禁。
兩人相視一笑,韓嫣扭著身子一揚下巴,小女人的姿態淋漓儘致。
兩人一起吃過午飯後,又在府裡散步消食。
這次,孟庭也拿了個暖爐。兩人抱著暖爐,並肩行走。
韓嫣忽的喚道:“孟郎。”
“嫣嫣。”
韓嫣道:“今年的年夜飯,你會和我們一起吃的吧?”
孟庭意識到什麼,他將手從暖爐中拿出,改將韓嫣收到懷裡。
去年過年那會兒,正是先帝病危,楚王和梁王相鬥白熱化之時。
孟庭那時候給楚王效力,天天早出晚歸,甚至連夜連夜的不回家。他現在想來,頗覺得對不住韓嫣。那是韓嫣嫁入孟家的第一個新年,就被相公撇在家裡,隻能一個人過年。
孟庭想著想著,心中益發的愧疚。
他很想答應韓嫣,今年的年夜飯和她一起吃。他想和韓嫣一起守歲,一起放鞭炮,一起辭舊迎新。
他很想給韓嫣這個承諾,讓她安心等待年三十的到來。
但是,這番話終究沒有說出口。話語在孟庭的喉間打了好幾個滾,最終還是選擇咽下。
“嫣嫣,我儘量。”
聽言,韓嫣的表情沒什麼變化。嫵媚眸子的深處好似有一抹遺憾,但轉瞬即逝。韓嫣笑意明媚,盈盈望著孟庭:“好!”
很快,年三十就到了。
爆竹聲聲,響遍京城。各家各戶都換掉了去年的春聯和桃符,掛上了新的。酒窖裡存了大半年的屠蘇酒,也終於在辭舊迎新之時開封。酒香四溢,沁人心脾。
臘月三十這樣的日子,文武百官都是不必上朝的。
孟庭一早就起床了,和韓嫣一起張羅著晚上的守歲。
因著辭舊迎新,兩個人都換上了新衣服。
新衣服是韓嫣早就選好了布料,找裁縫店製作的。兩個人給對方穿新衣服,一起比劃彼此穿上新衣服後的美好。
韓嫣粉麵如桃李,身上穿的新衣服也是豔梅色的鼠皮襖,襖子外罩著層紗,上頭繡著折枝西番蓮花的樣式。襖子領口鑲了圈純白的風毛,簇擁她嫵媚的小臉。絹紗流光溢彩,顯得她容光奪魄,卻比平常還要倍添嫵媚彆致。
一條洋紅棉綾的鳳仙裙,行走時搖搖曳曳,步步皆生了蓮花似的。孟庭見自己的妻子如此奪目,心裡是說不出的滿足歡喜。
“孟郎,我好看嗎?”韓嫣提著裙子,在孟庭跟前轉了一圈。
“嗯,好看。”孟庭誠實道,“你皮膚白,穿這樣豔麗的顏色甚好。”
被誇了,韓嫣很開心。她又給自己綰了個高髻,然後在自己的妝奩裡挑選著該用什麼頭飾。孟庭走到她身後,一手搭著韓嫣的肩,另一手自妝奩中選出幾朵彆致絹花,給韓嫣戴上。末了,他又挑了兩支鎏金鳳銜著的琺琅步搖,插.進韓嫣發髻中。
做完了這些,孟庭靜靜望著鏡子裡的韓嫣,漸漸看的出神,眼睛都眯起。
膚如荔枝肉,黛青畫眉,朱唇嬌豔欲滴,眸色粲然灼人。
她整個人金寶錦繡,張揚而驚豔。孟庭隻覺得,自己真是迷得連眼睛都睜不開了。
孟庭在看韓嫣時,韓嫣也在看鏡子裡的孟庭。
輪廓俊美,光華琳然,像是挺拔的青鬆,又有著清泉般潺潺體貼的溫柔。他穿著銀青色的團福衣裳,外罩一件風毛大氅,頭戴玉冠,發絲攏得紋絲不亂。鼻若懸膽,眉如墨裁,說的就是孟庭這般天賜的相貌。
韓嫣看得越發癡迷,一時也找不出什麼文縐縐的辭藻誇孟庭,隻一個勁兒在心裡呼著:
這麼養眼!
她回頭,對上孟庭入神的目光,主動張開雙臂邀寵:“孟郎,抱!”
孟庭小心翼翼抱起韓嫣,抱著她出去放鞭炮。
到了晚上,孟府備下了豐盛的年夜飯。
一品豆腐、三絲魚翅、白扒四寶、醋椒魚、芙蓉雞片、陽關三疊、清湯銀耳、乾炸小黃魚、雙椒炒牛肉……青州的菜色和京城的菜色皆有。
琳琅滿目。
一家人相繼入座,客居於此的劉靜嫻和她爹娘也被請來一起吃年夜飯。
聽劉家爹娘說,準備大年初五就帶著劉靜嫻回青州去。因著眼下是熱鬨喜慶的日子,這個話題便沒再說下去。
大家拿起酒杯,推舉了孟晶清為代表,說祝酒詞。
孟晶清打扮得清麗鮮亮,頭上簪著在水一方的頭飾。她雙手拿著酒杯,站起身,正要說話。
就在這時,一個家丁匆匆而來,附在孟庭耳邊低低說話。
韓嫣瞅著這畫麵,心中明白了什麼。
隨即,孟庭站起身,向所有人行禮。
他喚道:“嫣嫣,來。”
韓嫣立刻起身過去。
她隨在孟庭身邊,送孟庭出了正堂,一路往大門走去。正堂中的親人們皆不明所以,詫異望著兩人的背影。
韓嫣送孟庭到府門口時,孟庭回身凝望她。
“嫣嫣。”他語調中有著愧疚,雙手撫上韓嫣的肩膀。
“對不起,還是沒能陪你吃上年夜飯。”
韓嫣卻溫柔笑了,她看了眼府門外,已然有宮裡的衛隊駕著車過來,要接孟庭進宮去。
她替孟庭攏了攏大氅的領子,笑道:“沒關係,我等你回來。給你留著年夜飯,然後我們一起守歲!”
孟庭心裡一暖,握了握韓嫣的手:“好。”
他放開韓嫣,向馬車走去,又忍不住回頭看向韓嫣,輕道:“等我。”
韓嫣重重的點頭,她一捏襖子下緣,眼中泛上堅決的光芒。
“孟郎,你們一定要成功!”
……
今夜萬家團圓,幾乎沒人能想到,庶人魏慍會在今夜發起宮變之事。
籌備了一年,庶人魏慍一直沒放棄在宮中羽林軍裡安插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