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意的。
眼睛都要彎成月牙了,在偷樂。
他的襯衫一直都是這樣扣紐扣,她也就今天想問勒不勒。
席馳不和她計較,抬手拍了一下她的腦袋,因為身高差居高臨下拍人腦袋的感覺十分之好。
“徐皮。”
說完就饒過她往客廳走。
清若跟在後麵抗議,“不許這麼叫我,太難聽。”
席馳在前麵走得四平八穩,“徐大皮。”
“……換一個。”
“徐小皮。”
“席皮。”
“……”
話題就此終結。
昨天答應了清若在她今天午睡起來之後他就不工作,好好過節,但是這會時間也還早,還不到吃飯時間,席馳便問她,“這會要乾嘛?”
清若指指小房間的方向,“陪他們說說話?過年了。”
席馳點點頭,兩個人便往家裡的小祠堂房間走。
進了房間,清若給他拉了椅子過來,席馳也點點頭坐下。
她輕聲開口和他說,“你先和他們說說話,我點燈。”
每個牌位前都點著燈,香爐隻有一個放在正中間的位置,點燈這種事席馳從前從來沒接觸過,後來即便是周姨做了他也學不會,因為細節裡有宗教文化的信仰在,便是清若跟著周姨學會了。
這會從爺爺開始給每個人點燈,過程中還要輕聲念叨。
清若說是讓他先說說話,但是席馳的性格,確實開不了口,他多年的教育塑造的世界觀是唯物主義,但是因為對親人的情感寄托,才選擇在世界觀之外立祠堂,也時常會過來坐一坐,其實他真的沒有能說的話,人死如燈滅,或許一開始想過為什麼父母在的時候沒有更聽他們的話,弟弟在的時候沒有對他好一些,又或者是一些假設,假設他能早一點識破席子銘那畜生,保護自己的家人。
但其實都無濟於事,因為他知道,沒有假設,也不再有過往。
所以席馳即便設了祠堂,他還是不會再一味的沉溺在過去,他隻能往前再努力往前,承載著父母的愛與弟弟的那一份未來。
一開始的幾個月席馳一方麵抗拒祠堂,一方麵卻忍不住來,情感矛盾。但是這會,他麵色溫雅,心境平和。
清若滿臉虔誠認真,從爺爺開始到席馳的父母和弟弟,每一個人牌位麵前都認認真真點了燈。所有的宗教信仰細節都無遺漏,佛家相信輪回,她自然要為這些親人虔誠。
點完燈之後拿了香過來,席馳也站起來接,她也沒問他怎麼剛剛坐著就不出聲,他的性格要是出聲開始絮叨才是怪事。
兩個人一共躬身彎腰,三扣之後上香。
席馳先上完了香往旁邊退了兩步讓她。
清若視線落在手中的香上,麵色印著祠堂裡帶金邊的裝飾有些透光,眸色溫柔,“爺爺,爸爸,媽媽,臻臻。春節快樂。”
席馳原本一直寧靜的心像是突然被灌入了滾燙的熱油,瞬間融了個洞,又疼又辣,可是更多的是鋪天蓋地而來的灼熱,隨著心臟的跳動一瞬間四肢百骸都燙得冒煙。
他四肢僵硬,感覺身體的控製權已經離他遠去,沒有本能亦沒有反應。
清若朝他轉過頭來,方才眉目間的溫柔還沒落下,話語依舊輕得像是棉花在血脈裡撥動,“席馳~和爺爺他們說句春節快樂吧。”
席馳覺得自己像是被整個世界隔絕開,在一片漫無邊際的血紅中,他知道自己所有親人被人害死,知道自己滿身血海深仇,亦知道他苦苦壓抑住的血腥殘暴。像是天地之間隻剩下他自己,沒有來處,亦沒有歸途。
突然被滾燙炙熱的東西砸進來,疼,生疼。
可是炙熱,生命才有的炙熱,生生在血紅的世界裡砸出了一條路,或許順著走下去,就是他的歸途。
席馳眨了一下眼,方才那些也不過是瞬間。
他這會覺得心臟生疼,被燙的,讓他有點想要彎腰,十指也軟到使不出力。
可是他更想笑。
席馳彎了彎眉眼,真的笑了。
眼睛一彎,眼淚就滑出來了。
清若瞪大了眼,這人是不是有點愛哭啊,淚點這麼低的麼,明明原身記憶裡即便是父母離世時候席馳都隻是冰冷著眼沒流淚啊。
淚腺壞了?
清若有些擔憂的上前,稍微墊腳去擦他滑下來的那低淚,“怎麼了這是?腳疼嗎?”
席馳搖搖頭,方才的笑容已經收斂乾淨,他這近一年時間的第一個笑容,也不過刹那。
“沒事。”
清若手還在他臉頰邊,席馳抬手拉下她的手,在自己滾燙的掌心裡握了一下後放開,“爺爺、爸、媽、小臻。春節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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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可以春節快樂的理由。
——【黑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