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李文武今日高興極了。
晚飯時他拉著賀林軒喝酒,完了還催著夫郎去村頭老伯那裡再打些回來。
張河也不拘著他。
重新打來酒,他就把兩個孩子趕去睡覺了,也給自己和李文斌倒了一碗來。
賀林軒留意著,見李文斌並不上臉,擔心他難受,喝了小半碗就不願他再喝了。
張河笑道:“林軒放心吧,勉之自小就是被酒喂大的,酒量可比咱們好多了。”
“哦?”
賀林軒大感意外,連忙問他。
張河的酒量差了許多,這時候嘴上已經沒把子了,聽他問便都說了。
“我們兩家以前是鄰居,我家裡是軍伍粗人,他們家卻都是斯文人。”
“我家那一窩子的酒鬼就不說了,我阿爹也練了一把釀酒的好手藝,隻有我喝酒不行。後來,勉之有一次躲進了我家的酒窖,喝了好些酒,找到的時候都睡傻了,可把我們嚇壞了。可你猜怎麼著?”
他朝賀林軒擠擠眼睛,又看害臊的李文斌,嘿聲笑道:“他偏偏喜歡喝酒,說喜歡那暈乎乎的勁頭!”
張河喝了一口酒,繼續說:“我阿爹阿父聽得可高興了。也不管咱們阿爹怎麼罵人,三不五時地給他偷些酒喝,長到十歲可以說是喝遍京城無敵手了。”
賀林軒聽得興味盎然,便央他再說一些。
張河口中的李文斌,是他所不知道的那個恣意快活的少年。
他喜歡聽,也想給他好的生活,讓這塊被苦難打磨得失去棱角的玉,重放異彩。
張河從善如流道:“勉之從小就長得好,那時候咱們這些人家都搶著要定下他——”
“咳咳!”
李文斌被酒水嗆著了,邊咳邊對給他拍背的賀林軒搖搖頭說自己沒事,而後瞪了眼張河,說:“阿嫂,你可彆胡說,哪有這樣的事!”
張河這才看了眼賀林軒,撓撓耳朵把話頭給憋住了。
倒是李文武看著直笑,喝下一大口酒,感慨道:“你阿嫂可沒說大話,隻是後來……人家躲我們都來不及呢。”
桌上一靜。
李文武恍然回神,拍了下自己的大腿,道:“瞧我,好端端地說這個做什麼。”
他舉起酒碗,對賀林軒朗聲笑道:“林軒,阿兄敬你。”
“我李恒之就是個俗人,之前聽說了你的一些往事,心裡便有些驚怕,如今才知道是人雲亦雲。”
“俗話說的好,人孰無過,可人們都對自己寬泛,卻對彆人刻薄。這樣對你是在苛責太過,我以前也錯待了你,阿兄在這裡和你道歉,希望你不要介意。”
他是個磊落人,有一說一有二說二。
張河聽了也端起碗,歉疚地說:“可不是呢,阿嫂也敬你。以後誰再敢背後說人,叫我聽見,非撕了他的嘴!”
賀林軒和李文斌相視一眼,也笑著和兄嫂喝了這碗酒。
放下酒碗,賀林軒笑道:“如此,我就先在這裡謝過阿嫂了。”
頓了下,他繼續道:“我這個人一向隻管自己人痛快,彆人說什麼我不在乎。但如今勉之嫁給我,咱們就是一家人。我們在山上倒是聽不到幾句閒言碎語,卻不願意阿兄阿嫂受我的連累被人指指點點。”
李文武和張河連忙擺手,“林軒說的是什麼話,不過是一些愚昧人!便是他們說再多,也礙不著我們過日子。”
賀林軒點頭,“我知道兄嫂豁達,不過,話我也得說明白。”
他略一思量,拍了拍緊張地望著他的李文斌的手,說道:“我賀大郎親緣薄,三歲喪親,阿父也在五歲那年因病去世了。我吃著百家飯長大,那時沒人教導,膽子又比彆人大些,吃不飽肚子就去彆家偷來吃。”
他說的坦然,三人也能理解。
他們也餓過肚子,明白那是什麼滋味。一個孤苦無依的孩子偷東西果腹,雖說有礙品性,但總比餓死要強。
賀林軒看他們麵色如常,便把原主的苦難史言簡意賅地提了提。
“九歲那年,山上的老獵戶看我可憐,又有一把傻力氣,就時常帶我到山裡打獵。”
“他有意收養我,但村子裡不許。”
“我年紀尚幼,阿父留下的田產裡長安排了人照看,每年隻管給我一袋子米。他們一來怕我轉了獵戶籍,官家要收回這些地;二來,也怕賀阿爺插手這些地的事。阿爺不得已帶我上山,教了我許多活命的本事。”
聽他這麼說,李文斌三人哪裡不明白這些人包藏禍心?
雖然為賀林軒抱不平,但他們沒有出聲打斷他的講述。
“我本來以為我也會和阿爺一樣,靠著打獵活下去,直到十二歲那年。”
賀林軒麵容沉肅,聲音冷了冷。
“那時,裡長家的二兒子賀大海偷了阿爺要去買賣的野雞,烤著吃的時候被我撞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