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河不知怎麼紅了臉,瞧了瞧左右的侍從,壓低聲音說:“難怪我剛才就覺得哪裡不對,原來是……林軒左邊耳朵上好幾處牙印子呢。”
“……咳!”
大舅兄冷不防嗆了一口粥,和夫郎麵麵相覷。
他們見多了便很難察覺,何諺打眼瞧見他,招呼還沒打上就抬袖遮了眼。
他一麵裝著非禮勿視的君子端方,一麵忍笑打趣道:“賀尚書當真了不得!這是乾了什麼事犯到貴夫郎手裡了?瞧這……嘖嘖,夫綱何在?”
何尚書一副看著就覺得牙疼的模樣。
賀林軒順著他手指的方向,往耳朵上一摸,心裡有數了。
他放下手,臉上一派的泰然自若,腳步不停地往前走,氣定神閒道:“打是親罵是愛,這就是光榮的綬帶。你若連這都不懂,可見還是差了點火候啊,遠豐兄。”
何諺拜服,“比不得林軒兄這火都燒不穿的臉皮,慚愧慚愧。”
好在朝堂之上,皇帝陛下高坐在上隔著遠,其他人都恭順低頭,沒人專往賀尚書的耳朵打量。
一場關於夫綱何存的熱議,總算是有驚無險地躲過了。
今日早朝依舊熱鬨,無非是“北地駐軍要冬衣要糧草。沒問題,但錢從哪兒來?”,“南地堤壩要重修。沒問題,但錢從哪兒來?”,諸如此類。
天齊帝在位十五年,驕奢淫逸,本就耗空國庫。其時又極愛麵子工程,每每出行當地都必要斥巨資人力建造行宮,百官少有諫言便由著他揮霍。
若非士族總有補貼勉力粉飾太平,梁興北再愚鈍也睡不下一個安穩覺。
更何況連年災情,如今百廢待興,天順帝有愛民之心,悲憫天下,可說到底差了一個錢字。
一分錢難死好漢,國庫空虛的問題迫在眉睫。
百官也不為難陛下,這些問題全砸在了戶部尚書賀林軒頭上。
賀林軒笑容不改,並不提自己和天順帝的籌謀,轉而就
近日查閱賬目時發現的一些難解之處,請各位大臣指教。
“王大人,賬冊上有載,兩年前國庫批下白銀十萬給工部修繕建梁行宮。
本官月前途徑建梁,拜望棲龍之地,卻聽當地百姓說行宮近年來無一處變動,便是一塊瓦礫都不曾添置。
卻不知,這筆錢如今在何處?”
那被點名的工部侍郎麵皮一緊,“賀大人有所不知,工部當時雖得了旨意,但欽天監測算吉日卻在今歲秋末,故而尚未動工,還須得多等——”
“也就是說,那筆錢至今還未動用?”
賀林軒截住話頭,向天順帝行了一禮,“如此,微臣鬥膽,請陛下恩準將這筆銀子先挪用應急。”
天順帝頷首,“準。”
王大人心驚,連忙稱道:“陛下,建梁行宮不比旁處。太常與欽天監早就祈告宗廟上天,定下吉時,若不按時修繕,恐怕於國運有礙啊。”
大梁皇室出身建梁,那處行宮乃是太|祖帝降生之地,曆代帝王為表孝道,不敢稍加怠慢。
於禮法而言,哪裡是說停就能停的?
百官總以為天順帝也會有所忌諱,卻不料皇帝張口便道:“無妨。朕自會讓太常寺再行祭告,朕親自陳情說明緣由。太|祖皇上愛民如親子,絕不會願意因享祀而輕忽百姓疾苦。想必列祖列宗在上,也會欣慰朕做出如此選擇。”
王大人喏喏應是,聽皇帝當朝便給太常寺下了旨意,忙不迭抬眼去看自己的上峰。
見對方巋然不動,不由心中暗暗叫苦。
那筆銀子的下落便是他這個經手人都說不清了,這空缺卻要怎麼填上?
而工部尚書這態度也讓他心裡涼了半截。
想到最後自己說不定會被推出來填這窟窿,背後的冷汗浸透了幾層衣裳。
而賀林軒轉而又點了另一人。
那討債的姿態擺的光明磊落,非得要一筆一筆同各部清算,皇帝的態度更是昭然若揭。
百官不比他們不怕撕破臉皮,在賀林軒在繼工部和禮部之後要向王侯世家發難的時候,忙出聲阻止了這一場預期之外的事故。
“陛下,臣吏部侍郎鄭秋鳳有本啟奏……”
他所說的是近在眼前的恩科秋試。
再有幾日便是恩科開考的日子,這一批參考學子的數量是近年來最多的,質量如何尚未可知。
但因陳氏一黨落馬,各地吏治的實缺比往年多出了數倍。
天順帝登基已近半年,填填補補堵住了大部分缺口,倒也沒弄出亂子來。
年底的吏治考核如何操作暫且不說,剩下的缺漏莫非都要用這些初入官場毫無經驗的今科考生來填補?
這是切實關乎士族利益的大事,這幾月早朝必定要舊話重提。
士族自然想要舉薦“賢良”為君分憂,但皇帝硬是頂住了壓力,沒有鬆口。 .